芝 麻 开 门

2005年8月1日凌晨1点36分。

素心从被褥里爬了起来，昨晚喝多了，一觉醒来口干舌燥，赤着脚冲到客厅，饮水机里的矿泉水已经没了。迷迷糊糊迭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把头伸到水管口下，咕咕嘟吞咽。屋子是黑的，外面的街灯一闪闪的，反衬着家里的家具。亮着微弱的光。

从厨房到客厅的拐角有一扇半人高的镜子，素心半裸露身子，从厨房饮水出来，她侧头一看，嘴都是红的！迷惑了一下，以为眼花，把眼睛凑近。原来张开的口里，全是血红而稠的液体。牙是瓷白的，发着象牙一样的光绎。血色的液体粘在牙缝里，舌头也是腥红的。嘴角还挂着些残液。

她象是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折回厨房，打开灯，拧开水龙，伸出双手去捧，想着漱漱口。灯光有些刺眼，手心里捧着的血水，更刺眼。她惊愕地立在那里，手在发抖，全手的血正顺着指缝下淌。手心的正中还有一截断的小指头。

一阵反胃发呕。她踉跄跌撞进卫生间浴盆前。哇哇吐了。吐出的全是血红的污物。她抬起头，眼前的镜子里，一张苍白而素的脸。拧开水龙头，把手伸过去洗，越洗越红。她的眼泪哗哗直落，她拿起一张白色的毛巾使劲地搽，白毛巾很快渗透变成了红色。

“天，这是怎么回事。”

她大叫，听到肚子里有个声音，也跟着在叫。

“天，这是怎么回事？”

她感到腹部有虫子一样的东西在蠕动，有一团血气，在腹腔里来来回回地象是在散步，有种意识推动着她自身体内的血液在象另一个方向移动。而从咽喉处吞咽下的呼吸和从水管里注入她口腔直到体腔的另一处血，它们互相融合着，嘶叫着，都想把对方吞灭了，取而代之。

而通常意识是会战胜理智的。

“吸血鬼最终会会将它的血送入被吸食者体内，和被吸食者的血液融合，才能令被吸食者转化成新的吸血鬼，不然，你很有可能的一个结果是变成僵尸。”

素心发现自己的身体内在发生着一种异变。这让她感到恐怖。

“我要控制住它。”

她掀开储藏柜，里面有些陈旧的杂物，有一柄桃木的符，底部是尖尖的，是旧时用来焚香祭祀的时候，插入泥里做神龛的。

她原来一直讨厌闻桃木腐朽而颓败的气息，特别是生了菌长了霉的桃木符。

但今天迫不及待地把寻了它出来，握在手里。

“你是谁，出来，不要呆我身体里。”

“你出来!出来！要不我杀了你。”

她握着的桃木符的尖头刺着她的掌心，她紧紧牢牢捏着它，破了血顺着桃木陈旧的纹路淌下来。

“想我的时候就把盒子打开，我的爱已经放在里面，不会带走。你要等我”

“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她听着肚子里有两种对话的声音在一起纠缠着，素心感到害怕，她不知道，究竟在她的身体会发生什么。她不想去打扰他们的对话，她悄悄地收紧自己的躯体，然后悄然无声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用双臂抱着自己的肩。仿佛如履薄冰，让孤单与寂寞步步为营。

“把心思好好放一人身上去吧，你辈子，你倒底爱上的什么样的女人？”

他说，想找一个爱他的女人，然后好好守着她，过一世。可他有没有想过，她也是想着同样的话，找一个爱她的男人，好好守着他，过一生。

他们都在各自立场上想着他们爱情的出路，或者是生活的方式，却不明白这样的各自为阵，伤了的会是两个人。

喝了酒，讲着他曾经的女人。

“她的身体已经渗出绿的水来，我替她细细擦拭了，把她的身子洗了干净。”

他眼睛里藏着另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是她无法去跟她争的，因为一份恍若隔世的眷恋它只会让人去疼。

“如果哪天，我死了，要连尸首都不让你找到。让你连给我擦身子的机会也不留给你。”

素心感到心越来越轻，皮肤里的湿气一点点抽空。

她努力地想想起在小的时候，给她算命的瞎子张给小小的她的一句拯救的咒语。

当时瞎子张睁着的眼睛也象闭着，嘴边挂着燃烧着的烟丝。

他把她的小手抓在手心里，他伏下头，把嘴凑在她的耳边，他说了四个字的咒语。

然后，他神气活现又有气无力地对她说：“记着它，将来有一天，你会用得上的。”

素心心口痛得要命，还是想不起那个四个字的咒语。

她好象看到，两只黑色羽毛的鸟在夜里飞来飞去。一高一低，一前一后。

她体内的呻吟越来越强烈。肉体的声音在嘶哑地狂奔。胸腔的位置好象有只断了手指的枯瘦的手在轻轻捞取着什么。

她感到一种水到渠成铅华褪尽的放松与安宁。

她小心地吞咽下喉头里涌动的血色的液汁，好象感觉到了隐隐的透着甜味儿。恐慌过了极点的时候，恐慌反而无迹可寻了。

互相吞噬的两类血液从撕杀，慢慢静了下来。它们相互痴缠又遥遥相望。边浅颦低嗔边轻吟慢笑，一如风中乱舞的两苇荻花，平平淡淡飘垂在风霜的足下。

素心，身体的异常，最突出的反应是瞳孔在不断地放大，直至空洞如海藻一样泛滥。眼睛灼烧成灰烬一处，灰蒙蒙。

她陷入了郁郁葱葱的固执中，无望的等待不如坦然地去接受。无论生存还是死亡.

一切皆因宿命..

风正浓时，夜更香。

烟云皆散尽.暗香如缕.

爱怜情怨，无语还休。

万念的心事，渐渐暗去。

素心终于没能挨过午夜三点的胸腔里低低的那一声笑..

........

孤灯独坐.深深浅浅的倦怠袭来，她感到身体无法呼吸。

腥烈的反胃浊水样漫了上来..

心念俱灰，思绪四起。

她的身子坠落了下去。好象从很高的地方坠入谷底。风很大，冷了的时候，害怕与寂寞接沓而来。

难道真要一个人走到清冷处去？

她伸出手去，想拉住一个依靠。“只是贪一点依赖，贪一点爱。”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握住。

天，抱抱我，只轻轻一次。

天，帮帮我，只一指力量。

芝麻开门--------

眼前星光一片。

周围繁花锦簇。原来，死亡与活着是同样美丽。

四个字，芝麻开门。

四个字，咒语轻叩。

素心闭上了眼睛。

笑着，安然地坠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