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狱火中焚烧
文/细玉如斯
很晚了,接到淡月的电话,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昏黄路灯下,看见急匆匆赶到的我,憔悴的淡月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她伸过手臂无力的抱住我,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离婚是肯定的,可,我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他同意。又不能采取过激手段,那会让他更变态。这些年,离了多少次都不成,他说如果我们离了,谁也别想好,包括我父母。他是说得出做得出的。”淡月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着无奈和隐忍,“我不只是为我一个人活着,我还有孩子,有父母,不然,我早就……哪里是我的幸福之地,我要如何才可以解脱……”
夜深了,淡月和我的影子在街道上长长短短着,身边的行人和车辆已经少了很多。天空上,星星还是古老的位置,在我们看来,每天都一个模样,安静美丽。又如婚姻,在旁人的眼里都是幸福,如果我们不言不语。
我趴在地上,披头散发。
柔软的青草压迫在我痛苦的身躯下,散发出一阵阵燥热气息,混合着嘴里眼里咸咸的液体,与交头接耳的路人一同在这个夏天正午的灼阳下暴晒。
我已不屑去看那个扬威跋扈的男人,曾经与我共枕十整年的所谓丈夫。满大街的人都在各自本来向前的位置站下,惊讶于这个脚步踉跄的男人,不断的用拳脚在一个面有忿恨的女人的身上脸上制造着痕迹,甚至比某些追星的场面还要壮观,以至于阻塞了交通。也有人面带狡笑,悠哉抱臂于街边,酷暑已可忽略不计。
我的头发在他的撕扭中四散飞舞。曾经有那么多的男人女人,太过羡慕我这头黑亮光泽的秀发。我没有女人可以炫耀的资本,相貌平常,身材一般,却有着常人不能及的美丽飘发。可多年来,它们只是迷乱在一份常人难遇的痛苦婚姻中,至今挣不脱离不断。
儿子在一旁不言不语,也没有星点眼泪。从小到大,我和丈夫不间断的矛盾让儿子的性格越发胆小懦弱,儿子个头与同龄人相差悬殊,吃药都比吃饭痛快,勉强吃点水果还要挑小的,就连小孩子最喜欢的小食品在他眼里都可以视而不见。知道儿子跟着我们委屈了很多,这更让我无法安心放弃这个家。家在我的心里只是一个恶梦,随时会心惊肉跳的醒来。
整整十年了,眼角皱纹日渐堆积的我,常常被大出我好多岁的人称呼作大姐。我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该是最风韵年龄的女人却如此沧桑老态。我在冷漠低调的背后,开始渴望心动,渴望着被爱,而这冰与火的交融里,我却只能选择压抑,与熄灭。那一寸值得怜悯的火焰,在情感的交集中,摇曳褴褛,让我时常有种预感,不久的一天,我会在黑暗中突然的死去。一了百了,只是有牵挂,年幼的儿子,多病衰迈的父母,让我针扎般疼痛……
我闭着双眼,浊热的青草气息让人恍惚,右侧脸颊肿胀得发紧,被泪水浸泡着蜇痛,还有心头滴血的煎熬……耳边传来警察的询问和他傲慢狠毒的声音,别管她,谁都不许管。我现在就是一个被众人围观指点的小丑,一个被他跺在脚下卑微的贱妇。有人在说,这样的日子太无意义,离了算了。是啊,早就该离,难道我命该如此?
我几次低低的呼唤儿子,去,快去找你奶奶。儿子几次无动于衷,只是偷偷的看他爸爸。我知道儿子害怕,害怕暴怒的父亲的双掌,和那凶狠的眼神。我突然就很悲哀和绝望,这还是我生养的儿子吗,此时唯一能帮助我的人。我用力的把十指抠进土里,青草在掌间碾转呻吟,惟有用我的眼泪安慰它。
彻底放弃了固守,包括他从前所有的好。他不是不够爱,是爱到一定爱到不可理喻。我体质一直不太好,每天下班回到家都会浑身乏力,而他在外面大小应酬也多,他心疼我便在每次酒局前先准备好饭菜。那次他到省城进休两个月,每个周末他都会赶回来为我和儿子做出差不多一星期的菜,凉后放进冰箱。平时洗衣买菜擦地几乎都是他的,如果他忙便会叮嘱我注意休息,家务等他回来做。朋友和同事都特羡慕嫉妒,说我有一个太好的丈夫。可他们哪知道,这样一个看似优秀体贴的男人却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变态行为。我和他的姐姐都领他去看过医生,大夫说他已临界酒精中毒,要他立刻戒除酒瘾。可这没用,他离不开它。
酒精麻痹神经,也麻痹了他的爱。喝酒后的他总是处于兴奋状态,回家不是找儿子毛病,就是跟我吵,很快我对他的连锁反应产生了抵触情绪,乃至电话里他一开口说有应酬我便起无名火。没多久,他的变态行为就升级到摔盘砸碗,一次踹烂了一大块隔断玻璃,差点割折他的脚筋,之后整整一个多月,心灰意冷的我从未过问,哪怕他残废了。他撕坏了我好多衣服,还喜欢打我的脸,在酒醉的他的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可以发泄的弱小动物。
他忽然一把拽起我,耀武扬威的嚷,走,去你妈家,让你妈看看她女儿,竟然过生日跟别人去喝酒。我的眼睛被太阳晃得看不清他的脸,可我知道那是如何丑陋让我恶心的一张面孔。
他忘了我今天的生日。我也不想让他记起,我想拥有一点自己的快乐,和朋友,真的会忘记他,真的会开心起来。每个人都在祝福,祝我生日快乐,祝我能够永远幸福。我沉醉于朋友的话语,笑容灿烂,掺合着快乐的滋液流入身体,短暂的幸福。
都说酒醉的人其实心里是清醒的,不过是平时不敢说不敢做的,现在都可以借题发挥,乃至淋漓。当他被酒店保安以滋事为由摔出大堂,他竟然只敢站在旋门之外,虚张声势的吼我出来,看着他的表演,从头到脚我只有彻骨的寒冷。他没醉,不过是在借酒发泄,也许他平时对我的好是在压抑在克制,我承认我对他不够好,因为无奈,我从来没有看好这段婚姻,也弄不清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我想人之大悲不过如此,体贴入微和疯狂暴虐纠集于一身,反复里惊醒,再迷茫。三番五次的触及离婚,我们都精疲力竭。
我的上衣领口已被他扯变了形,低低的露出了胸衣蕾丝,本是纯白的裤子让他的鞋底弄的面目全非。我坚持着爬起来,头发蓬乱,面颊肿痛,摇晃着走到马路中央,多想能有一处可以载我逃离的空间啊,可身边穿流的的士任何一辆也不肯为我停驻,他们都在看,用不加掩饰的神情。
我无法顾忌,也无法遮掩,我半生的脸已都丢尽,可我不能去反抗,因为我绝望,更因为我害怕,害怕他变本加厉,殃及我的家人。
他还在愤忿着,嘴里喷着酒气,儿子依然呆立,也许他幼小的心里已麻木到分不清是非。这段让我痛不欲生的婚姻,这个让人无法理喻的男人,还有我的爱,尽数投入狱火,用他的狞笑和不可一世,燃烧成灰烬。
阳光下青灰色的大街,那么宽容祥和,就在我蹒跚的脚下笔直向前,看不见的地方让我想象,只要平凡的生活,没有奢求,甚至可以,不要爱。
※※※※※※
欢迎朋友们作客 雪舞蓝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