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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里面哪有你 作者:谷童 当若智气急败坏地给我打来电话时,我就知道和酒厂的业务已经完蛋了,也就是说即将到手的6万元梦一般消逝在希望中。若智说:“他们的主任给我说了实话,是小王那个狗杂种撬了我们的业务,他给人家开价3万,厂长就把这笔活给他了,听主任说他去的时候还拿着作家证,带了一大堆他发表过的作品复印件,厂长就相信他了,王八蛋!等我回去做了他!” “你不是前天晚上跟厂长谈得很好吗?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是谈得挺好,厂长主要就问了些交稿时间,采访计划什么的,我都按我们的方案告诉他了。” “知道了,你回来再说吧。” 放下电话,我冒出想和谁打一架的冲动,工作室的资金很快就要面临赤字,原指望靠酒厂的予付款缓解这一状况,现在看来,我又得重新想辙了。 点上根烟,我努力平息着内心的怒火,走进周洁和公孙篱的办公室,看见小王正坐在公孙篱旁边,指指点点地校对着他的稿子。小王面朝公孙篱有说有笑的嘴脸,真让我恨不得一把抓起来打他个人面桃花。 公孙篱发现我站在他们后面,就拿起小王的稿子递给我说:“主任你看看这句话通吗?我觉得有语病。” 小王说:“没错,我再三斟酌了的,怎么会有语病?” 我扫了一眼,是词语搭配的问题,属于常识性的错误,一般来说语文成绩好的初中学生都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而让我看不过去的是小王把稿子竟然改得一塌糊涂,稿纸上密密麻麻全是改错的痕迹,真不知道公孙篱输入时是怎么辨认的。我忽然怒气上升,猛一下把稿子摔到他们中间:“不要改了,这什么破稿子?工作就是这样干的?就算制造垃圾是不是也该敬业一点?” 我突如其来的发火吓了他们一跳,小王见势不妙,拣起稿子起身而出,公孙篱愣了片刻,把她在电脑上已经录入的文字选中后,猛敲了一下键盘,那些文字立时从屏幕上消失殆尽。然后她又起气咻咻地关了电脑,站起来准备出去,我说:“别惹我给你发火!”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没坐几分钟,我就听见若智大踏步冲进来,一把抓起小王就是一个耳光:“我让你狗日的吃里扒外!” “你干啥打我?” “打你个狗娘养的需要什么理由?我让你个傻逼装孙子!”若智放开抓着小王的手,然后猛出一拳,小王顿时飞出几米,直砸在禹华身上。 我打开门,看着若智又跳过去,一脚踢翻了小王,还准备上去再打,却被子非拦腰抱住。我扫了大家一眼,正好周洁也在看我。 若智猛一下甩开子非,指着他们喊:“你们谁也别拦我,谁拦我跟谁急!” 公孙篱撇了下嘴,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我也关上门,坐回办公桌后面,点上根烟,手拿着鼠标乱点,耳朵却听着外面的声音。 小王直着嗓子嚎叫起来:“谷主任你快出来啊,你快管管他,——救命啊!” 又听“砰”得一声,大概是小王又挨了一脚,若智还在骂着:“我让你喊,就是你亲爹也救不了你!” 周洁推门进来说:“你看见了怎么也不管管?那有他这样打人的?” 我看了周洁一眼说:“就算若智不动手,我迟早也会收拾他的。” “你们今天这都是怎么啦?你给人家发脾气,若智又动手打,至于吗?” “怎么会不至于?我们跟河西酒厂的业务让小王搅了,不操练他操练谁?” “那也不能这样打人家,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没事的,大姐,就让若智出口气吧。” 周洁瞪我一眼,出去了。 又听见外面噼里啪啦一顿拳脚,小王的嚎叫也由强转弱。周洁喝住了若智,让他们到我办公室来解决问题。 小王鼻青脸肿地被若智从衣领上抓进来,若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上根烟直喘气。 “主任,你要给我做主啊。”小王已经站不稳当,说话都带着哭腔。 我靠在椅子上,又点了根烟,冷眼看了他们两分钟,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把咱工作室当马戏团了?就算是耍猴戏也得找个人多的地方不是?” 小王哆嗦着一指说:“主任,他打我。” 若智说:“打你是抬举你,不老实交代你的问题,我还要灭了你!” 小王眼巴巴地看着我,那副可怜的样子,活脱脱一条刚从水中爬上来又挨了一棒的狗。 我说:“若智说的有道理,你看我怎么不打你?” “我没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啊,你们还打我?”小王蹲在地上,哭起来:“你们欺负我是外地人,不让我干了也不能打我,我惹谁了我?” 我的火气终于被小王的这句话点燃,猛一拍桌子,我站起来指着小王说:“你他妈的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外地人怎么了?你还真受委屈了怎么的?你把工作室的稿子以你的名义发出去,稿费自己收,同时把你那些比垃圾还臭的东西以工作室的名义发出去,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他妈的给我们造成了多坏的影响你知道吗?到工作室两个月,你参加了六次新闻发布会,拿了三千二百元的红包,你给人家发的稿子呢?现在都知道大禹工作室出了个骗子,你他妈替我们想过没有?我们跟河西酒厂的业务谈好了,你偏要插一手搅黄,人里面哪有你啥——畜生!” 小王抬起头说:“我没有啊主任,我没干这些。” 我摔掉烟头,往他跟前冲过去:“你他妈再说一句你没干?我冤枉你是不是?”我的脚还没踢到他身,子非就把我拉住了,说:“行了啊,头,这事哪用得着你动手?消消气吧。啊?” 周洁把小王在外地媒体发过稿件的统计拿进来丢在他面前说:“你自己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别说我们冤枉了你。” 小王瞟了一眼,也没敢拣起来细看,低下头,不吭声了。 我坐回椅子上,说:“现在我郑重告诉你,你被除名了,今后如果再敢冒充工作室的名义发稿子,我们可就不像现在这么客气了。领上工资以后,限你三分钟之内从工作室消失。” 周洁问我:“工资给他怎么发?” “按全月发给他,奖金一分没有,记着把工作证收了。” 小王起身准备出去,忽然又转过头来问我:“那他打了我的怎么办?” 我说:“打你,按我们的理解是抬举你,从你角度来说是咎由自取或者叫活该,如果有能耐,你就去打他,把挨过的打挣回来,没能耐还咽不下这口气的话,你就去报警或者告我们,都可以,我全程奉陪!” 若智也站起来说:“出了这工作室,别让我在兰州市看见你,不然我剥了你的皮!” 他们都出去了,我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从工作室成立,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除小王之外的任何人,都不曾对我有二心,他们把工作室视为自己的事业,也和我做到了荣辱与共,即使我跟若智拳脚相见,他也没有做出对工作室不利的任何事来。可是小王,他为何就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们使绊子?是我的管理上有问题还是他生性如此? 小王办完了手续,临出门又来向我告别:“主任,真对不起,我走了啊。” 我朝朝他点点头说:“一路走好。” 他嘴唇动了几下,没说出话,也站着不动。我看着他奇怪的模样,说:“还有什么事吗?” “谷主任,您还有什么话要给我说吗?” “你想听?那我就送你一句话:做人要厚道!” 若智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时间,我话音刚落,他就冲着小王喊:“三分钟时间到,马上从工作室出去!” 小王不敢再说,匆忙出门而去。 若智向禹华一招手说:“跟我走。” 周洁跟在后面问道:“你们两个干吗去? “我得让他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若智说着也下了楼。 我从窗口上对若智说:“你们不要胡来。”其实我巴不得若智剥了小王的皮,只要不死,怎么收拾他都不过分。 谁知小王出去没几分钟,又狂奔着冲进我的办公室,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我的面前:“主任,你得救我啊,我不敢走了。” “怎么回事啊你?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他,他们一直跟,跟着我,说要打死我,我,我……” 若智和禹华也跟了上来,说:“你赖在这里以为就能躲过去?只要你出了这办公室,我就做了你!” “我,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不出这个办公室了。”小王已经语无伦次,结巴着都不知想表达什么。 我说:“那你想怎么办?这办公室你想待就能待着?” 小王说:“有你在,他们就不会打我了,谷主任,啊谷大哥你一定要保护我啊,我给你磕头了。” “你给我起来,别把自己弄得跟灰孙子一样,你在兰州待一年我难道就保护你一年?你谁啊?” “我,我,我在兰州不住了,我现在就回家。” “那这样吧,让子非送你去车站,在这一段时间,他们不会动你,如果你上了车又下来还想继续在兰州祸害人,我可就管不着了。” 中午吃饭时我把这些事告诉了蓁子,她说:“从这件事来看,你在管理上很有漏洞,如果其他人也跟小王一样,你这工作室可就麻烦大了,因为你的业务机密和工作流程太容易被人掌握。” “你的意思是说,我得把业务换一种方式管理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假如有一天谁跟你反目了,人家完全可以把你的那些关系网啊什么的照搬过去自己搞,你还拿人家没办法。我觉得你现在最好把机密的东西都自己管起来,不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我现在这样做,会不会让他们觉得我在提防他们了?这样子容易伤感情。” “小王的事就是教训,朋友归朋友,你提前做好,也免得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们如果要背叛我,早就这样干了,再说他们都不比小王笨,我现在防他们,反倒是画蛇添足。” “你就这样相信他们?” “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这一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若智跟我是可以割头换颈的朋友,子非为人厚道,根本不可能这样做,禹华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更不可能了,至于周洁,她就更不用说了。” “那公孙篱呢?” “她?更不会这样了,那怕大家都背叛我,她都不会这样的。” “你就这样相信她?”蓁子直盯着我的眼睛说:“我记得她进你工作室可时间不长啊。” 我心里忽然一惊,知道自己又说漏了嘴,连忙说:“她一个小姑娘,心里还很单纯,再说她的志向也不在这方面,在工作室她也仅仅是过度,她不会干太长时间的。” “你对她了解得倒不少啊?不过我觉得越单纯的小姑娘可能越容易上贼船。” “你什么意思啊你?”我放下碗,看着蓁子说:“你诚心不让我吃好这一顿饭?” “你心虚什么?我又没说你。” “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了。” “好啦好啦,我又说错了,你快吃饭吧。”蓁子给我的碗夹了菜,又把碗塞进我手里说:“晚上你去哪?我跟你去。” 子非送小王一直到了车站,却没想到被对方刺激了一下。长时间沉默的小王在车启动的时候头伸出窗外冲着子非说:“不就是一帮卖字的吗?有啥了不起的!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南子非,当初不是我报信,你早就让人打死在我们县了,回去告诉姓谷的,老子就是不当文联主席,照样尿得比他高!” 性情一贯平和的子非在电话中向我转述这些时,情绪异常激动,他说:“头儿,你说这小王是不是小人?我们真该好好灭他一顿才是。” “你记住他坐的车号,尽快赶回来,对了,你开车的技术怎么样?” “开车?我什么样的车都可以开。” “那好,你快点回来。” 放下电话,我把若智喊进来,让他找几个可以打架的弟兄,另外找一辆车赶到七道梁堵截小王所乘的班车。 安排好若智,我又给蓁子打了电话,让她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开到工作室来。 子非刚回来,蓁子也把车停在了楼下,我要过钥匙说:“车我用一下,你先到到我办公室坐一阵。” 我让子非开上蓁子的奥迪,一路直奔212国道。刚过小西湖,就追上了小王坐的那辆车。子非问我:“头儿,就这辆车,跟上还是现在就截住?” “我已经看见这孙子了,跟上,过了七道梁再收拾他!” 到兰工坪时,若智坐着江玲的出租车也追了上来,我打电话说:“你带了几个人?” “四个,”若智说:“足够灭他个万劫不复了,什么时候动手?” “过了七道梁检查站再说,你们跟在后面,到时候我跟子非在前面拦车,你们打他时记着别往脸上打,他不要脸我们还要的。” 两辆车一前一后给小王酝酿着痛苦,透过车窗,我却看见他不时地回头眺望兰州的天空,似乎这里给他留下了无比的光荣与梦想。我想以他钻营的手段,继续呆在兰州肯定能混成一个出类拔萃的新闻掮客。 车过七道梁,在远离人烟和检查站的地方,我让子非把车斜停在那辆班车前面,迫使它停下。不待我吩咐,若智和他的弟兄们已经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当着班车上众多乘客的面,很客气地请出了小王,然后,让班车只管走自己的路。 若智和那几个人把小王架到路边,他挥了挥手,那几个身手矫健的家伙冲上去就开始对小王操练,拳脚之快捷密集,连若智都不需要出手,他在旁边观看的时候还不忘骂上几句:“就你这孙子样还敢给我们充大爷?看你能尿多高?” 我和子非都没有下车,他打开车上的音响,放进去一盘克莱德曼的CD,《阿根廷,别为我哭泣》就在车里荡漾开来。我们各点上一根烟,看见一只松鼠从灌木丛钻出来,在山石上晃荡着大尾巴觅食,这是夏天,在我目力所及的地方,似乎还没有适合松鼠贮藏的果子。 一曲既毕,子非说:“头儿,差不多了吧,再打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我下车走过去,朝他们说:“可以了,你们把他架到山梁上,从最高处扔下去。” 那几个人住了手,看着我。其中一个说:“老大,这个杂碎太重,这山又太高,这边有个大坑,干脆我们把他活埋了吧?” 小王看见我,终于知道自己的这场皮肉之苦从何而来,挣扎着爬过来,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着:“谷主任,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下啊,我再也不敢冒犯你了。” 我把若智叫到一边说:“打得怎么样?” “估计得在床上躺两个月,他吃的那些黑钱可能勉强够吃药吧。” “那就可以了,你们等一阵拦辆去A县的班车,把他给弄上去,别让死在这地方,我跟子非先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