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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外公.老故事
夏日黄昏的阳光很是柔软，风里也夹带着些许绿薄荷的清凉，我的外婆，坐在阳台的白色藤椅上，边用剪刀对着旧报纸剪着永远也不可能派得上用场的鞋样，边对我说：“我年轻的时候，比你外公要好看！”口气坚定的程度简直就是令人不容置否。我笑了起来，自然是不肯相信。我的外公，身高一米八零，英俊潇洒，气度非凡。而我的外婆呢，个头还不到一米五零，三十岁时的照片拿出来瞧瞧，其实还不如现在这满头银发，戴着付老花镜的样子耐看。如果换成是今天的自由恋爱，我和我的表妹一致认为，外公肯定不会选择其貌不扬的外婆。
外婆的父亲是个私塾先生，估计在当时结交了不少乡绅，这主要体现在他为他几个儿女定下的亲事上，用我外婆的话来说：“那时我爷（读YA，发二声），帮我们找的净是好人家。”她这个“好人家”的“好”字自然是用来形容家境的“好”。但是通晓易经八卦的外婆父亲，或许从来就未曾为自己的儿女算准过将来的命运。世事如棋，生活真的是太难以让人预料了，当初他老人家费尽心机为儿女们寻来的好人家，在解放初期都因为成份不好遭了殃。外公的父亲在长沙城里有自己的事业，他每月定时都会派人送钱给乡下家里的妻儿老小做家用，同时还为家里请了长工和佣人。外婆比外公要年长两岁，俩家定的是娃娃亲。外婆第一次见到外公时，外公只有七岁，又黑又瘦的一个小男孩，看着很不起眼。我想，外婆实际上一直是把那时对外公的印象用来讲述给孙辈们听的。虽然我们都曾竭尽全力地反驳过，但却丝毫动摇不了她这样的描述。从这一点上来说，也可以看出我的外婆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就算到了八十八岁的高龄，她仍然很有个性，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谁也别想改变她的想法。
外婆嫁给外公的时候，外公的家境已经因其父亲的早逝而破落了，所以，她并没有过上她父亲想象中的好日子。当然，也正是由于家里衰败了，他们在无数场运动中才得以幸免，若干年后，我的小姨父总爱这么对外婆说：“好在那时屋里穷了，要不然你就是地主婆了。”外婆就跟在后面嗯嗯呀呀地，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外公是家中独子，自幼就生活得丰衣足食，儿时玩耍摆弄的物件都是纯铜制作。这样的生活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外公，自是一付性情中人的派头，他为人豪放，直爽，爱结交朋友，并且逢热闹必凑。据说当年就算他正在地里干活，只要听见锣鼓鞭炮声，也肯定会不顾手中的活计，丢下锄头，连奔带跑地玩去了。外婆常在天黑也见不到他人影的时候，去地里替他收拾农具。 “你外公啊，耍起来就跟个细伢子一样，我啊，一辈子都让着他。”其实，许多时候，外婆说起外公，更像一个年长的姐姐在讲述自己调皮可爱的弟弟。
成家几年后，为了养活接踵而来的儿女们，爱酒的外公，在外婆的帮助下开了个酒作坊。到底不愧为私塾先生调教出来的女儿，外婆很快在这件事上显出了自己的精明和能干，她先是用上好的大米和乡间的泉水酿造白酒，接着又学会了用高梁和谷子醸谷酒，一做就是十几大缸。真的想象不出外婆和外公面对着那么多酒是怎么样的一种豪情和海量。酒做出来后，就由外公拿出去批发给卖酒的商人。每到夜幕降临之时，周边的乡邻就都成了外公外婆酒坊里的座上客，大家把酒叙话，劳作了一日的疲倦顿消。这些人中有一位是当地的税官，兴许是喝了人家的嘴也软，他一直不好意思上门来收税钱。直到一次次的酒香四溢再也无法隐瞒住外公外婆开酒作坊的事实，那个税官才硬着头皮派了个人上门收取税金。天窗打开了还不如就说些亮话，外婆外公决定干脆把酒坊做大，于是，又请多几个人前来帮手。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了。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做酒生意的第二年，他们先是在年头为外公年迈的母亲送了终。到了五月间，乡下又开始流行疾，十天之内，我的外公外婆就失去了俩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才一岁。外婆现在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总是出人意料的平静，顶多有时在后面加上一句：“都是养到几岁了才去的啊！”，来表达一下惋惜之情。也许人在历经沧桑之后，看什么都只不过是个过程了吧，什么叫不以物喜，什么叫不以己悲，我想我的外婆一定可以深切地感受到。那一年的末尾，善良的外公又为自己无依靠的堂叔下了葬。连续的几桩丧事耗去了家中不少积蓄，再加上那时外公还染上了打牌赌博的恶习，而酒作坊的生意因为经营不善也开始出现了亏损，于是，很快，他们就欠了债。前面说过，我的外公，从小便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没有经受过太多的风雨，他实在是承受不了债主上门讨债的压力，悄悄地离开家乡跑去了湖区。
湖区就是现在的湖南南县一带，当时，有许多还不起债的人都跑到那里去卖苦力，做长工，同时，也避避追债的人。外婆总是把那个地方叫作“围子”，大约是指把同样苦命的人围在一起的意思吧。外公在湖区的时，就算是拼了命地干活也赚不了几个钱，他也曾写过信给家里，可想想自己一穷二白的样子，实在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于是，又把写了不到一半的纸给撕了。而这一边，我的外婆，作为一个女人家，正含辛茹苦地带着我大舅和我母亲在家里过着艰难的生活。说起那段日子，外婆总会不住地叹息，泪水对于她老人家老说，早是已风干。外公离家的两年多里，从湖区回来的乡亲也曾断断续续地给外婆带来过一些那边的音讯。有人说外公早上起床时曾流过一脸盆的鼻血。又有人说外公在外已另有相好。各种传闻惹得外婆心如火焚，她决定去湖区找回外公。临走之前，娘家人都劝外婆：“别去找他了，他又没钱，回来还不是更加受苦。”可外婆看着她和外公生养的俩个孩子，他们身上总是闪现出外公的影子，那影子总在提醒她，他是她的丈夫，他们的父亲。她不想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因为没有父亲而受到别人的欺凌，她不想。。。。。。于是，她悄悄地在棉衣的夹层缝上两枚银圆，怀揣着些零钱，义无反顾地踏上寻夫的路途。
“我找到你外公的时候，和他一起干活的人全都激动地对我拍起了手掌，他们没有料到我真的会去找他。”向来说话平实的外婆在这句话中使用起了“激动”这个词语，我的确感到有些惊讶，这只能说明她太想表达出当时的那种氛围和心情了。对于外公在外另有其它女人的事情，我的表妹似乎比我更有兴致：“外婆，你没有问问外公是不是真的有别的女人？” “没有问。既然他肯跟我回去了，我还提那些干吗？如果他不回去喽，我就会和他理论一番，所有的事情都要拿出来说个明白。其实，去找他时，我早就在心里做好了两种打算，衣服里缝着的两块“银花饼”（指银圆），就是准备我一个人回家时的路费。”外婆说这些话时语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是在叙说别人的故事，可我却分明从她老人家的淡然里感觉到一种女人身上难得的豁达和大度，也许外公正是被外婆这样的包容之心打动，才和她一起归家了。我一直很想知道外婆外公之间到底有没有现代人喜欢说的爱情，可是，每每问及外婆，她总把话题岔开，不知是不解那种风情还是生活的苦难早已磨砺掉所谓的风花雪月。我的外婆，只是爱说外公是个聪明的男人，当然，她也不忘强调一下自己同样也是个能干的女人，就如她说她年轻时比外公好看一样，外婆在我们这些晚辈面前，还是很在意树立自己的形象的。
(未完)
※※※※※※ 今生的流浪是为了寻觅前世的足迹 ※※※※※※ 今生的流浪是为了寻觅前世的足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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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听······ 阿依黛讲这些老人们的老故事，继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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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如水的人生浅吟低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