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    膀

我想写写肩膀，主要是我读到王啸在《美味鹅掌我也吃》，当中所提及的某些动物的习性。他在文中提及几个实例，印象较深的是“母狗一下又一下啃着那条曾经相亲相爱的公狗的骨头，伸出长舌头用力摇着尾巴，可怜巴巴的乞求主人再给它几条带肉的骨头。”以及“有一次我看到了工地饲养的母猪病死、那些贴在它身前的小猪渐渐散去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自然界最为残酷最为现实的生与死的故事。”

同样都生活在世间，人比动物就要辛劳得多。因为人类不只考虑吃饭问题，还要讲求穿着。人类不仅每天都要筹划如何发展壮大，还要抽出时间对陈旧的东西纪念或者怀念给别人看。人的虚荣以及虚伪，已经成为负担，越来越沉重地压在肩上。其实我小时候就使用过肩膀，最早是背书包，后来挑水。我的家乡是个矿区，居委会集中接个水管，四周的住户每天定期用水桶去挑水。父母每天都要上班，挑水的任务渐渐落到我的身上，因为我是长子。虽然我是长子，我那时候的力气实在太小（因为年龄也小），最初只能把桶装到一半才担得动，记得我锻炼了很长时间才敢把桶渐次装满。正是因为我过早地启用双肩，等长大了我才发现，三个弟弟长得都比我高（我只有一米七多一点），自己成了二等公民。

后来家里接上自来水了，我的负担并没减轻，心事日益丰富起来：升官发财、成名成家，所经受的磨难和付出的代价，陆续压到我的身上，比挑水还沉重，导致我在弟弟面前仍然是小个子，至今也没多大长进。人的野心太大，容易把人压垮，至少让你长不成大个子，这是我的亲身体会。

男人比女人累，也与肩膀有关。男人的肩膀是让女人靠的，女人的肩膀是让男人扶的，无论你被别人依靠还是扶持别人，男人总是承担“支出”责任，无论支出体力还是精力。男人的肩膀还有一个功能，是供女人咬的。充满激情的女人，格外喜欢咬男人的肩膀，狠狠地咬。男人的肩膀即使看起来很宽大，有的也是弱不禁风。甚至承受不了女人的泪，或者什么不称心的信息。男人的肩膀又很强硬，整个天空如果失去男人的支撑，天就会塌下来。“妇女能顶半边天”，那是有人故弄玄虚。男人是树，女人婚前是蛇，婚后是藤，生命的主题都是缠在树上。区别只是蛇比藤机动，藤比蛇稳定。由此可见，女人也是男人的一种负担，即使她们都有饭吃，如果没有男人也难自立。

人为什么只有肩膀没有翅膀？因为人类所肩负的东西总也放不下来，包括违心的部分，沉重得即使是有翅膀也飞不动，翅膀于是就退化了。诚然，狗啃狗的骨头，其实人也吃人的肉，猪们依恋有生命的母体，人又何尝不是？只是人比别的动物嘴硬而已。人不吃人的肉或者承认人应该吃人肉，都是一种解脱，能让自己轻松起来。人偏偏做不到这一点，只好继续劳累或者折磨自己。我有一个朋友写过这样的诗句：“天空太矮/让人难以伸直性格”，他的抱怨其实就是一种矫情的推托，因为不是天空太矮，而是人的胆量太小。我们已把天空擎起，却伸不直性格，这种现象屡见不鲜，乃是人的弊端。人的从众心理是给自己增加额外负担的根源之一，垃圾堆的形成过程就是同一道理。你在某处洁净的场地故意放上一堆垃圾，肯定有人相继随和下去，垃圾越堆越多，品种也会丰富起来。这些垃圾看似无关紧要，其实都潜在地分摊到了每个人的肩上，恐怕永远你都放不下了，甚至会移交给你的下代身上。

我想起了成语“自以为是”。确切地说，这个成语近期被别人使用过并以此挖苦人，我才想起世上还有这个成语，否则，我都几乎忘了。我想，我们的世界可能就是因为太多的人缺少“自以为是”的勇气，形同一丘之貉、阿Q、“好兵”帅克、唐吉珂德，如果他们不是自以为是，恐怕全都成雷锋了。当然那是文学作品里的人物形象，可是在现实中，并非人人都是活雷锋呵。你以为你是什么风，别人必须是墙头草随风倒？很多人都知道有这样一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别人就不应该是头野兽或者是什么鸟儿？吃软饭的人等于没有肩膀，尤其男人的肩膀。我们所肩负的使命虽然很重，都又那么习以为常，几乎可以承担一切，因为我们有可贵的肩膀，足够自以为是。如果是流浪者，更有权利自以为是，因为海阔天空。

2005-06-29-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