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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朵金花 堕落的人是可耻的吗? 如果有一个让自己心服的理由,带着这样理由去改变自己的生活,无论是变得更好,或是变得更坏,走向另一个未曾接触过的冰面的极端,这样的状态,叫堕落吗? 这样的,是不是也是可耻的? 可是,我的内心里,却以这样的可耻为兴奋,不能自已,随着它妖厉的鼓点,起舞、飞落;似已经成了一个熟悉的习惯。这样的习惯,更是快乐的,虚幻的,毁灭的。 即使有人肯予挽救,也无法可救。 我是彻底,彻底地死掉了的。 (一)桔红色 “阿慧,你不觉得你的口红颜色今天太烂了?”大班金姐晃到我的跟前,努努嘴。挑剔的眼光冰冰地停在我的脸上。这是一个精明美丽的女人,她的身上,仿佛集中了我所能知道的所有能形容女人的绝妙的词汇。她是一个致美的花瓶,这花瓶儿是用一个个铁制的算盘珠镶成的。 我笑了笑。慢吞吞地站起来。懒洋洋地走到落地镜子前,仰起脸,又低下去,镜子里的那个人,长发碎碎地卷着,垂在肩上,发际间别着一支暗红色的水钻蝴蝶。黑漆漆的眼珠儿映着桔红色的唇色。桔红色,显得脸有点苍白。这颜色,美艳,用得人少。可是我喜欢。我沉默着,叼了支细长的烟卷在嘴里。 金姐,一手掀下了我嘴里的烟,那烟头上,沾着我的桔红色的唇印。在暗蓝的灯光下,有些诡异。她再一次细细地打量着我,突然笑了起来。“我真是不明白你。越看你,越不明白。你总是这样一种懒洋洋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却永远有那样多的客人捧你的扬。真是不明白了。”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又道,“你还是爱惜一下你自己吧,阿慧。” 这句话倒是让我吃了一惊,阿慧,爱惜一下你自己吧!我有过不爱惜自己么?我不是很有滋味很发光彩地生活着的?手指,又不由自主地掏出一根细烟卷,吸在了嘴里。长长地吐一口气,烟雾,弥漫着我的脸。顿时,镜子里的人,什么也看不清楚了。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看清楚过。 前台递过了一张条子,有三个客户指名要买我的钟。我懒懒地看了一下那三张单子,对生哥道,“就我一个人吗?”生哥仔细翻了一下单子,“有两张台是你和虹月一块出,另一张台,是你一个人。”然后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一下,“阿慧,你好象生来就是作这行的。”我冷笑了一下,“你的意思就是我是天生是作小姐的喽?” 虹月拎着小包包,走过来拉我。“阿慧,我还急着换场子了。快点!”她瞪了一眼生哥,“你就少在这磨牙了吧?”她个子娇俏,弯月一样的眼睛迷死人。很多人,都同时点我和她的名字。许是我一个人,太冷场了。有她在,总是热闹一些。客人,都爱热闹吧。我认真看了虹月一眼,道,“风月场里的俏佳人,原来是你!” 她嘻嘻笑了一下,“是咱俩啊!”便挽着我的手了。她的手心儿热乎乎的,却和我一样穿着薄如蝉翼的裙子。捏着她的手,我心里有一点踏实。 虹月,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在这里,唯一能感到温暖的人。我侧眼看着她俏丽灵活的睫毛,真是一个美人。虹月悄悄地和我咬着耳朵,“阿慧,你还是提防一点金姐。你现在能帮她嫌钱,所以她忍着你的懒散。等以后你没这么多钟了,一定会治你的。”我还没有回话,她又叽叽喳喳地说,“阿慧,我想回家一趟。” 这句话倒让我震了一下,“虹月,你想回家了?”她突地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像我们这样的人,捱到哪天才是头啊!再过两三个月,我和金姐的合约就到期了。我就不想再作了。”我嗯了一下,虹月的生活是有着尽头的,而我的呢?这一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能和她一样有着尽头吗?心里的一个地方,突然空空的。 客人们,永远是一样的嘴脸。我冷冷地,看着他们的手耷拉在自己的身体上,任意地游走或是暧昧的停留;懒得理,沉闷的喝酒。虹月仍然是一副可爱的表情,作小姐,她也是属于那样天真的类型。和客人们东拉西扯着一些雷同的话题。我们四个人,已经喝完了七八瓶啤酒了,还有两瓶红酒。可能都有些倦了吧。糜烂的空气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一看表,原来是到点了。 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客人,也是指名单独约钟的人。我带着三分酒意,推开了门。房间里酒红的灯光,昏沉的闪烁着。那人坐在沙发的最深处,看不清他的面容。卡拉唱机里,正放着一首歌。 如果有一天 世界已改变 当沧海都已成桑田 你还会不会 在我的身边 陪着我渡过长夜 如果有一天 时光都走远 岁月改变青春的脸 你还会不会 在我的身边 细数昨日的缠绵 听着那熟悉的旋律,我轻笑。一天一点爱恋。给我一句真的誓言,让我可以期待永远。真的誓言?真的永远? 走近了,坐在那人的身边。我掏出了烟卷,他扭过头,手扬起轻轻的一点火花,熟悉的烟味儿,那气息让我觉得很舒适。那人笑了笑,“你,就是阿慧?” 我点点头。“先生经常到这里来玩?”他又笑了笑,“以前陪客户来过。所以听过你的名字。”我掏出了烟,“你要不要来根?” 他道,“女士烟?”我点点头。他又笑,暗灯里,牙很白。“阿慧,你很有意思。”我懒散地吐了一下烟雾,“作小姐,就是小姐的意思吧。你会买我通宵的钟么?”他道,“你愿意地话,我会的。” 这句话真好笑。我当真大笑了起来。如果我愿意,他会的。我作这行短暂的三个月的时间里,这是第一次听到。好象,他很纯洁,而我却污秽了。真真的,污秽,却不惭愧。 我伸出手,“行啊,我愿意。通宵外出的钟,一千文。”他沉沉地说了一句,“我们去哪个酒店?”我懒懒地道,“你把钱付给金姐,她会安排的。”每天的对白都是如此,这样的剧情,我早已经熟知而厌倦。但是好象已经习惯了,就好象习惯了手里的烟卷,离不开。 自己到底是在作些什么?每每要走的时候,都会生出这样的疑惑。裹在外衣里,夜里吹起了风。远远地看着虹月也是衣着单薄瑟瑟在等车,我对那人说,你停一下,带上我的一个姐妹吧。 奔驰,雪亮的灯刷地亮了。虹月坐在后排上,悄悄地对我说,“阿慧,你当心点啊。注意安全。”我扭过头,看着她闪闪光的眼睛,笑了笑。 (二)402号房间 金姐订的是402号房间。这个房间,我好象以前来过。房间里,低垂着赫色的窗帘,床罩,已经被人取下来了。被子半掩开,衬着白色的床单。我脱下了外衣,挂在衣钩上。他随在我的后面,脸色却凝重得很。好象,出钟的是他。 我问道,“你要去洗一下么?”他掏出一支烟,点燃了,回道,“你先去吧。你要吃点什么,我叫他们送上来。” 我笑了起来,“你饿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真有点饿了,我现在特想吃水饺。” 这样的对白,在我三个月的短暂的出钟生涯里,倒真是第一次听到。认真地盯了他一眼,他眼睛细细地,笑起来,有一些傻气。 头发淋湿了,我用一根毛巾胡乱地缠住,裹着袍子赤着脚出来了。见他当真半坐在床上吃水饺。房间里面有一股热哄哄的醋味儿。这什么人啊?他一见我,愣一下,然后道,“你要不要来点?” 我不要。我取下头上的毛巾,头发湿湿地垂到了肩上,有些冷,更多的,也许是一些突然的尴尬。没有这样面对着在五星级酒店买单吃水饺的客人。 心底里有一些奇怪的感觉,他那狼吞虎嗯的样子,却真实地很。因真实,而熟悉起来。 盘子吃得干干净净的。他打开了小冰箱,取出了一瓶水,喝了起来。我抱膝半座在床上。脚露在了外面。 他放下水,关掉了廊房里的灯。只有床头的灯光,映着我的脸。沉重的呼吸气,围绕在了我的耳边。他坐在了身边,仔细地看着我。轻轻道,“阿慧,是你的本名?” 我仰起脸,点点头。他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脸上的轮廓,道,“你真的很美。看你缠着毛巾湿着头发的样子,一点不象” 我一丝冷笑,“不像小姐?可是我是小姐呢。”他笑了笑,“其实我也只是想让你陪我说会话吧。” 我用手拨拉着头发,有些意外。“你以前没有这样买过整晚的钟么?”他又是很淡然的一笑,“你以为天底下的男人个个都好这一口么?”然后又说,“以前见过你一次。” 在那群浓装艳抹的女孩子里,你很醒目。 为什么,会用醒目这个词? 是的,你很醒目。表情冷淡地要命,好象什么也没有放到你的眼里。就很好奇。 哦,好奇? 是的。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应该不会至于象这样的堕落的。我觉得。 你的觉得,只是你自己的看法吧。我是陪客人喝酒跳舞唱歌还有陪整夜钟的小姐,就是这样了。你要来么? 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说会话。就是这样了。 他说罢,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有些湿湿的感觉,像一个印章,留在了额头上。这个动作,十年前,很熟悉。那一下子恍惚了,我怎么就这样快,丢掉了十年了? 真有些困了。他静静地合衣躺在我的身边,眼睛也闭上了。我也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深色的窗帘映进来的时候,床上只有我一个人了。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阿慧,我会再找你的。落款:明森。 呵呵,他的名字叫明森。我扔下了纸条,换衣服。 白天的时间多半是空着的。我决定今天去作作头发,把指甲修一修。然后逛逛商场。打电话给虹月,和她商定好了碰面的时间,在市中心广场等。 今天中心广场游玩的人,比闲逛的人,还是要多一些的。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来回行走在年轻的父母的双手里。老人们穿着白鸽子一般的练功夫,在长了几片新叶子的棕榈树下,慢吞吞的打太极拳。还有一伙一伙的露天跳舞者,我聚精会神的看了一小会。有人拍我的肩。 是虹月。她和我一样,留着一张素脸,没有化妆。手里捧着一大袋玉米花儿,嘴里也塞满了。蹦蹦跳跳地说,“阿慧,等多久了啊?” 我懒洋洋地道,“你怎么生猛得跟刚出水的虾子一样啊?”她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一下眼,“谁叫昨天晚上有客人买你钟啊?”我白了她一眼,“那今天作头发我请客你满意了吧?” 虹月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啊,那我又可以节约几百块钱作回家的路费了!” 头上顶满了洗发水的泡泡,我轻轻地问她,“金姐她们会答应么?你如果真要走?”虹月别别嘴,“不知道呢。我要走,她们也应该拿我没办法的。”听她说话的口气也是有些茫然,我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渴望正常人的生活,她比我要强烈。我闭上眼睛,头脑一片空白。从我闭上眼睛这一刹那的前尘,都已经被统统隔断,我不愿意想。 电话突然想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是阿慧吗? 那声音有一点熟悉,我一下子没有想起来是谁。 我是明森。昨天晚上那个。 哦。是你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他停了一下,这个世界只要花钱,没有什么是不会知道的。我有一件事,想找你。下午两点,我在昨天晚上的房间等你。 402? 是的。402。 (三)真切的难过 “你穿牛仔裤,挺好看。”他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我看了看自己,衣着很随便,牛仔裤配的白衬衣,踩着一双夹趾凉鞋。抬眼看他,淡灰色的西装配着一条清灰色的领带,没有什么富贵夺人的气势。淡淡地说,“我白天很少见晚上的客人,所以穿着可能随便一点吧。” 掏出一支烟,他替我点燃了。我长长地吐了一个圈,“找我什么事呢?这里拿来谈话很贵的。”他坐在对面的沙发,停了会,道,“我想和你签一个合约。” “哦?想包我?”我冷笑了一下。 他盯着我的眼睛,道,“我已经和你们那个金姐谈好了,你的合约已经转到了我的手里。这样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比你美的女人,多。但是她们都没有你这样冷漠,没有你这样懒散。所以,我决定了,你的合约从今天起已经转到了我的手里。 我什么地方迷到你了?先生,和你不熟。我眯着眼睛,淡淡地说。 他仍然是笑了笑。我看人凭直觉。很少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吃饺子。你,是第一个吧。你可以不放任何感情进来,我,当然也是一样的。只是这样一个奇怪地想法。三个月以后,这份合约就结束了。 我也笑了笑,我的合约在你的手里了?那我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红招牌不是一下子全砸了?金姐肯定答应么? 他双手一摊,这有什么不答应的?钱嘛。钱是,万能的。这句话绝对没错。 我掐了烟。我有一个条件。他问道,什么条件? “我的条件,暂时还没有想到。如果以后有一天想到的话,我会和你谈的。”其实内心里一片空白,但总得想一个什么条件出来。因为,我也不知道以后究竟会如何。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你需要我给你三枚金针么?” 我别别嘴,“我可不是武打小说里的小丫头。你,也不是大侠。” 不明白,和这个叫什么明森的人,会一下子变成这样的一种相处。从许多人的玩物变成一个人专属的玩物,这中间有区别吗?都只是,为了钱吧。 临走前,他给了我一张纸条,说,“这是我的地址。明天会有司机来接你,把你的东西搬过去。”我接过来,没有看塞到提包里,说,“有钱人的游戏啊。越看你,越怎么象搭救贫民于水火坑的英雄人物呢?” 明森,整了整衣服,道。“我可不是英雄,我只是个生意人。” 晚上再去金姐那里,人人都好象换了一副嘴脸。生哥一脸媚笑地道,“阿慧,你这杯白兰尼我替你买单了。”虹月坐在我的身边,也嘻嘻说,“生哥,我这杯呢?你也太势利了吧?”我举起了杯子,“虹月,我们干杯吧。以后可能遇不上了,你好好的啊。” 金姐在远远的角落里道,“看不出阿慧,背地里终是动了些心思的。早不想在这里呆了,早说啊。弄得我象把你们掐在手里不放人一样的。”她冷冷地笑,让我心里有些寒意。 比真正的冬天的寒风,还要冷。风是吹在身上的,她的话,却是刻进了骨头里的。不由地,我看着虹月的脸,很担心她。这里,进来容易出去难,大凡是真地从这里走掉的人,很少。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明森呢? 想到这个只见了两面的陌生人,象一个谜。而与金姐所订的合约,却又是当初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当初的自己?我眼光有些迷离了。当初,好象离自己很远了。而这条路,踩上去,软绵绵地,一点劲也没有。 金姐和我结算完了帐,扔给我一叠钱,道,“阿慧,以后你如果想回来,可以随时回来的。我,金姐,绝不会为难你的。”然后她眼睛盯着其他的姐妹说,”幸好,像阿慧这样好的命,百十八年的,也只出了一个。如果你们个个都这样,那金姐我这张牌子不是早被你们玩死了?” 我扔掉了手里的酒杯。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生哥一把拉着我,我甩了他的手,拎着包包,走出去。 虹月说我喝醉了,跟在我的后面。我也甩掉了她的手,突然心里很难过,想独自一个人呆一下。 难过,也不是为了某个人某句话,也不是为了自己卖春的命运。但是难过,却是真真切切的。有多久没有哭过了?自从我到这个城市来,我只哭过一次。而那次哭泣,我好象忘记了。 到今天,我来了三个月零十五天。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卖春的女子。这样的生活,倒真是安心地很。喝醉了,头有些沉。我想哼一首歌。 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嗄嗄叫不停。。。。 午夜里的街头,我扭着高跟鞋,一脚高一脚低地哼起了这首歌,忘词了,只翻来覆去地,唱着这两句。 (四)一人 明森的车来接来我了。我拎着两个箱子,钻进了陌生的车。车,是往城效行驶的。看着越来越远的曾住的旧居,没有留恋。生活并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变化,谈不上变化,在离别时,又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是一幢带着小花园和游泳池的别墅。明森不在。这样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司机说,老板在公司里面。他沉默着帮我拎进了箱子,便开车走了。扔我一人,站在客厅里。 落地窗帘,半拉着。看得见花园里的花朵儿,正在热烈的开放。有粉红色的玫瑰儿,还有一丛丛青草,好象还有白色的玫瑰。喷泉,独自奔流着。房子布置得小巧而精致,楼上的卧室也是一样。都是些淡蓝色的绣着小白花的窗帘,从开花板一直拉到地上。我挑了一间,正对着小花园的,放进了东西。 打开音箱,随便挑了一张碟。是瑞士班得瑞乐团的〈迷雾森林〉。我笑了一下,熟悉的音乐声一下子飘浮在了房间里面。我一个人,扔掉了鞋子,换上了一条长裙子,在房间里翩翩而舞。 正在沉醉的时候,看到了入门处有一个人,背着阳光,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倚在门栏处,歪着身子。脸上应该是有笑的吧,我暗自猜想。是谁呢?身影却熟悉得很。 我走近了,一看,却是虚空。阳光洒满了一地,门处空空的,没有人。是熟悉的音乐,让我眼花了。这样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厨房里的冰箱,食物还是有的。我烧了一点开水,泡一小盒面吃了。然后就坐在园子里的草地里,发呆了。 草丛软绵而厚实,躺在上面,想睡觉。从这一刻而起的前一秒,我是一个夜夜与香烟烈酒为伴的卖春女子,现在却是一个表面自由的灵魂。实质上,真地不知道以后会如何。是不是天天就是这样,发呆、沉默、或是宁静中生活? 这些美丽的花儿,这些久违的宁静,真是属于我的?这些暗自的反复的问,我迷糊中睡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床上。一下子惊醒了,明森正坐在床边,看着我。我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他笑。 你就一直这样看着我?我看了看自己,好象没有什么不妥。 他说,你在园子里睡着了,我抱你进来的。这间房间,是你自己给你自己挑的? 我点点头。没有经你批准哦。这样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 他点点头。会有钟点工来订时修理花园、打扫卫生。我喜欢一个人住,可是现在是两个人了。 我迟疑了一下,你究竟是想作什么呢,这样?他拉着我的手,仔细地看了一下。你的手指又细又长,以前是作什么的? 我冷笑了一下,小姐呀。你知道的。他却是诚恳地一笑,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你以前的以前?有人天生生下来就是作小姐的么? 我的心,有一个地方被撞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找到了扔在地上的鞋子,站在了窗着,看着那些夜色里渐渐模糊的花朵,淡淡地道,以前的事情,我忘记了。 爱上,或是不爱,都是很容易的。忘记,却不是容易的。死亡可以发生,忘记,却不容易面对。这些话,像迷雾一样萦绕在我的耳边。明森站在了我的身后,用手环着我的腰。 他的手,环在了我的腰上。有一些热度,传在了我的身上。我扭过身,看着他的眼睛,你,开始了么? 他轻轻地吻着我的脸,喃喃地道,什么,开始了? 他的嘴唇温热潮湿,而我的却微冷冰凉,热度终是包围了我的,那一下子有些恍惚,我是一座荫荫绿萝的森林,他变成了一场越来越沉重的雾,将我侵袭。温柔的包围,我迷糊了。午后的那个身影,又重回了心头。 我是不是,不曾忘记过?或是以为忘记了,实际上,春风一吹,那根深蒂固的回忆,便又长了芽? 明森,你不要让我独自活在世外桃源里,孤独的生活在这虚伪的优雅里。清晨的时候,我看着枕边的他,轻轻地说。 明森醒了,他一把搂着我,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地生活着的。他在我的肩头,狠狠地亲了一下,我要去公司了。 我们一起在镜子前刷牙,他的白泡泡比我嘴里的要多,他帮我认真地梳头发,看我仔细地一根一根涂睫毛膏。 我看着他站在镜子前,认真地打领带。我不会。 这些情影,让我模糊了。真实的太过于虚假,完美得太过于难以接受。他扭过头看着,笑道,你又在想什么了? 我别别嘴,只是有些难以相信。 他又笑道,是合约,而不是爱。对吧?点点我的鼻子,走了。 (五)冷汗 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些什么。以前,出卖的只是自己的夜晚,现在,连白天也搭进去了。把自己全部出卖后,生活反而走向了平静。 打开箱子,里面的书很久没有翻看过了。和过了期的指甲油瓶、穿了一两天便有了洞的丝袜、半管口红挤在一起的。是不是有很久没有这样清理东西了?我扒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有一本书,我从家里走的时候,带来的一本。当时郑重带着这本书的心态,现在却苍白而无谓。 《中国美术简史》。 翻了翻,书里面的字迹有些陈旧了。是我的过往的字。笔记,一个字也没有跑。变的,只是我吧。看了一两页,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酸酸的。这样的动作,让我感到很虚弱。把箱子里面的东西整理好了,我准备出去逛逛。 去了经常作美容的那家,老板娘一见我来,就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我越变越美了,气色好了很多。客气的寒暄里,我微闭上了眼睛。我想把头发拉成直直的,披在肩头,店里的小妹红肿着两只手拿着夹头发的蒸气夹子,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黑黑的头发清汤挂面一样的披在脸庞边。我贴近看了看,很顺。老板娘拿着卡,走过来说,你的月卡到期了。续办吗?我点点头。正准备走,她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经常和你来的那位小姐,她的也到期了呢,但是一直没有来。要不你帮忙给问问? 我吃了一惊。虹月有很久没有来作头发了吗?她可是一个惜美如命的人。想到我和她最后那几面的谈话,我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打她的电话,关机。 大晴天地走在太阳下面,手心里却沁出了一些冷汗。碎碎地脚步,变成了一路小跑,一口气跑到她住的房子。 窗户黑黑地,看不到里面。我使劲拍打着门,叫虹月的名字。却不见她来开。隔壁的阿婆听到了动静,吱哑一开门,对我摇摇头,意思是不认识。 是的,像我们这些昼伏夜出的人,谁会认识呢?即使认识,惟恐躲也是来不及的。我打了几个认识的姐妹的电话,她们均很意外的声音里,都表示没有见过虹月。她上哪里去了? 我记得她说,她不想作了,想回家的。这样一个简单的想法后面,却让人不寒而栗。 一步一步走了下楼梯,却见有一个人,背着光,站在楼梯口。是虹月。 我跑过去,一下子拉着她的手,道,虹月,你上哪里去了?她机敏地看了看四周,道,你跟我来。她脸上的神情有些慌乱,没有怎么精心的装扮自己,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她拉着我跑过了三四条街,挑了一个街心公园的角落。大白象的雕塑,安静在立在草坪上,三人石座上,留有一张报纸。她坐在上面,和我说,我和金姐她们闹翻了。 我不是很意外,好象是猜中的话题。“虹月,我猜也是这样的。她们没这样容易放你走的。” 虹月道,我的合约到期了。可是她们不肯放我走。合约也不肯给我。我没办法了,我只好从那里跑了。钱呀什么的都不要了,我现在只想,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回家里去。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睁着两只大眼睛问我,阿慧你肯帮我吗?那眼神里面,写满了无助,还有些凄凉。 我肯定地点点头。虹月,要不你就先住我那里去吧? 虹月摇摇头。继而她好象想起了什么一样,阿慧,你知不知道那个人,从金姐手里转走你的合约,花了多少钱吗? 我摇摇头,这个,我没有问过明森呢。 是的,他叫明森,是这里的一个地产商。他花掉了一百万。整整一百万。我无意中听到生哥和金姐谈到的。你看,我就更不容易走掉了的。她们不会放过我的。 我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明森,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件事情。而他,究意怎么又会这样呢? 天色黑了。虹月说她准备上一个亲戚家里去暂住几天。有一包东西要暂放在我这里。我点点头。我在长椅上坐着等她。心里却有一个地方,在不停地催我快点回去。 是要去问明森,为什么会花那么多钱拿到我的合约?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虹月又是一路小跑地跑回来,交给我一个纸盒子,说里面是她的一些首饰,走之前会再找我拿的。交待完了这些,她便匆匆地走掉了。不知道她去哪里。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的深处,我心里的寒气,甚重。 晚饭我作的是青菜沙拉,西红柿鸡蛋汤,红烧牛肉,米饭。明森煞有介事地点起了两枝红烛,桌子上摆着园子摘的新鲜的花儿。 我幽幽地道,看上去,我们像情侣。明森正在往嘴里送饭,笑了起来。阿慧,你的语气很奇怪。我也勉强笑了笑,可惜我们不是的。 一下子都沉默了。明森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的,明天我们业内有一个周末舞会,你和我一块去吧? 我有些意外,你,叫我去? 明森说,是啊,我总不可能又花钱去请一个舞伴吧?你想要件什么样的晚礼服?我送你。 我笑了一笑,你看着办吧。我无所谓的。对了,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明森把盘子拿起来,说,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 我一下子泄气了,你不会是准备舔盘子吧? 他认真地点点头,是的呀。你的菜,作得很不错。不舔,可惜了。 (六)眼泪 我枕在了明森的胸前,心里有一些很踏实的感觉。明森轻轻拨弄着我的头发,有一些很温柔的情绪,在房间里流淌着。我闭上了眼睛。现在似梦似真,闭上眼,便真的好象是爱吧? 明森吻了我的手指一下,说道,阿慧,你真是一个很奇特的女人。我轻轻笑了一下,卖春的女人,都很奇特。每一个人的选择,都有自己的故事吧。 明森轻轻地说,作生意也蛮累的。今天你赚到了,明天楼市不稳,便会输得精光的。那个时候,没有钱了,便什么也没有了。我扭过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明森,你相信爱么? 他缓缓地用手摸着我的眉毛,没有回答。吻,落在了我的身上。好象四下里又想起了那首歌,如果有一天,时光都走远。 时光都走远了,我能够用此刻的相拥,相信是爱,或是不爱?明森喃喃地在耳边说,阿慧,我也许真会爱上你的。 眼泪,流了下来。我紧紧地把他拥在怀里。多么想,这一刻永远在我的生命里。不是爱,或是爱,我现在能看清楚的,就是这一份虚幻的建立在一份合约上的相遇了。 明森温柔地注视着我,我的眼泪把他的脸打湿了。他慢慢地擦着眼泪,说,阿慧,阿慧,你想要一件什么样的裙子? 好象是催人入眠的话语,我枕在他的手臂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明森手里捧着一个大纸盒子。我很惊讶地问道,你晚上没有睡觉作的吗?他笑道,我明明晚上和你在一起呀,这是早就找订好了的。 我跳起来,一打开。是一袭黑色的低胸长裙,配的是黑色的长纱。纯黑色的,样子很简单,正是我喜欢的那种。 等我穿着它,出现在明森面前的时候,看他的样子也好象很意外。黑色,把你显得不食人间烟火。他说。我对着镜子,真是这样的。黑色,神秘却美丽。 他手里金光闪了一下,一条细链子套在了我的脖子上。坠子是一朵小小的金花。五朵花瓣,很精致。我低头看着那朵小小的金花,问道,你为什么会作这朵小小的花呢? 明森笑了笑,黄金是很俗气吧。我们却都是俗人。这一朵金花,觉得她很配你吧。我笑了笑,看着镜子里的他,轻拥着自己。这一刻,确实是幸福定了的。 舞会是大同小异的。水晶灯葡萄酒,晃来晃去的陌生人,陌生和勉强的笑。我与明森跳了一支舞,便坐在了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这便是另一种生活了的。这样的生活,是真切的属于明森的。他拿了出来,愿意和我分享。想到这里,笑了起来。 只是,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一下子心如死灰。是他,他也在这里!一直囚困着我的灵魂,封锁了我的爱恨,我以为我不会再遇上他了,结果,在这里,还是遇到了。只是他没有看到我,在华灯杯盏中,或许早已经忘记我。或许是我的变化太大,不会再认出了的。 空气很令人窒息,我走到了天台上。夜里的风,真是有些冷,吹起了我的黑纱,空无一人的天台上,这样的影致让人生怖。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明森。我问他,你怎么不去跳舞了? 他说,没有看到你,我便出来找你来了。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儿。是里面,你不习惯么? 我垂着头,我有什么不习惯的,陪酒喝歌跳舞,是我的工作罢。明森走近了,拉着我的手。阿慧,我以前见过你一次的。 是在夜总会吗? 不是那里,是在一个夜晚的停车场。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你和他,是同行?明森点点头。是的。我们认识。如果不是那个晚上在停车场遇到了你,我不会后来去一直找你的。 是的,那个夜晚,那个停车场,我终生难忘。从清洁至肮脏,只有一步。而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明森点燃了一支烟,问道,那应该是你刚来这个城市吧? 我向明森要了一支烟,点燃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是的。 我们都是一个班上的同学。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一起了。那一年,我十八岁吧。然后毕业了。我想成为一个画家。他也是的。他便说要独自出来闯闯。就这样,一直过了四五年。我想和他结婚。是的,结婚。就是这样简单的想法。但是他却消失了。 我找不到他。但是我想找到他。找到和他有联系的同学,要到了他的电话。我是他的女朋友,未婚妻,我居然沦落到要向别人问他的电话、住址。真是傻呀。傻得可爱。 我辞了职,带着一点钱就跑下来了。爸爸妈妈舍不得,说我出来了,一定会吃亏的。我心里说,女孩子,吃亏,我也知道是吃的什么亏。可是,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怕。什么都不怕。 有泪,成行成行地从我脸上流了下来,冰凉。明森的眼睛好象也红了。他一直没有打断我。认真地听着。只是听我说到这里,他突然说,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却好象没有听见一样。自言自语。 我找到他了,等了他三天,在停车场等到他了。他居然不认识我了,真的不认识了。这真是一个老套的故事。移情别恋,为了生存。根本谈不上恋吧,只是为了生存。我能怪他吗?不能怪,不能怪的。 要怪,也便是怪我自己吧。他像陌生人一样的走掉,那一下子,我恨不得自己死掉。真正的死掉了,便不会有爱或是不爱的痛苦。 我扭过头,擦干了眼泪,平静地看着明森。明森说,所以,你就会去作妓女。把自己不当人,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沉沦。他的语气也相当平静。 我吸了一口烟。妓女?是的。想起来,却不是拍电影,可是我已经死掉了,麻木了,没有感觉了。不在乎什么了。什么都完了的。可是,你却为什么要出现呢? 我迷离地看着明森,你为什么会出现呢?或许,我真已经爱上你了。或许,爱上的,只是另一场的绝望和死亡。 明森也沉默了。夜里的风,呜呜作响。吹得我们之间一点一点的片断、点滴,满天飞扬。 (七)U盘 早上被电话吵醒了。明森,已经去公司了。我懒洋洋地一看,是金姐的手机号码。 是阿慧吗?阴森森的语气。 是我。我淡然的说。 虹月那个臭婊子偷了我的东西跑了。你如果遇上她的话,最好是让她老老实实地还给我!不然我可是不讲情面的! 我一下子醒了。虹月去哪里了?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金姐阴厉地一笑。怎么样了,你会知道的。你最好也不要和我玩什么花招,不要以为有一个地产商罩着你,你就飞上天了。你有一天作过什么,就注定是什么了,这世上没有什么肥皂,可以把你洗干净的。 电话断了。听着那急促的忙音,我想起了虹月交给我的那个纸盒子。 赤着脚跑下地,急忙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些不值钱的假手饰,下面垫着一些旧衣服。打开那些旧衣服,里面有一个小巧的U盘。 心跳得很快,金姐想要的,是不是就是这个U盘?我一只手拿着U盘,一只手打虹月的电话。上次打她的电话,她是关机了。 这一次的提示却是,你所拨打的是空号! 怎么可能是空号呢?她如果躲起来,最多就是关机,不可能会销号的。她一直用这个号码,用这个号码和家里联系的,我知道的。怎么可能会是空号呢? 我慌慌地拿着U盘,头脑里面一片空空的。钟点工送来了今天的报纸,一看头条,赫然的几个黑体字;卖笑女子死在了陌生的街头。我一看那照片,不是虹月,却是谁呢? 她终是死掉了。回不了家了,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把她洗干净了。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U盘,轰然而坐在沙发里面。 打电话给明森,听他的口气也不太好。我想让他早点回来。他说公司事情有点多,可能要晚点。我说,明森,那我等你啊。 他说,好的。电话便挂断了。 我跑到书房里,打开了电脑,插上了U盘。里面的文件,真的是金姐那里的帐本。如针剌的痛感,侵上了背心。 虹月,死在了他们的手里。我没有哭,只是恨恨地念着这句话。 明森回来了。气色也不是很好。回来,手机频繁地响起,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情况。断断续续地听他的电话,好象这几天楼盘大跌了。 他接完了最后一个电话,电话没有电,自动关机了。他看了一眼我,静静地道,我可能要破产了。明天一觉醒来,我就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了。 阿慧,你怎么办? 我插出了一支烟,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长吸了一口气。你没有破产,你还有一百万。明森苦笑了一下,你逗我吧? 我吐了一口烟圈,长叹了一口气。我的那份合约,值一百万。你如果还给金姐,你就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了的。 明森喝了一口水,你知道的?我点点头。继续是那样一种无所谓和慵懒的态度。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吧,其实,也是拖累你了的。 明森摇摇头。我是一个男人,绝对不会靠出卖女人来生活的。我淡然地笑了一下,止是这个原因么? 明森沉默了一会,我记得你的眼泪。 这一句话,摧毁了我。是的。在这个男人面前,我流过眼泪。狠狠地流过。夜里的天台,是我们独守的秘密。 我轻轻地问了一下,他如何? 明森愣了一下,哪个他?旋即明白过来。还好吧。他始终是有很多办法的。听说他太太是业内老大的女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然后又问,你还爱着他? 爱着他?我掐灭了烟,走到了明森的跟前,轻轻吻着他,道,我想要你,爱我。 他沉沉地睡去了,我裹着毛巾,拿着他的钥匙打开了保险柜。我的那份合约,安静地躺在里面。上面有明森的字,他签了字的。在最后那一栏,也留有我当初的签名。也有金姐的签名。 签了这份合约,我便从方家慧,称作了阿慧。陌生的酒店,从此是我熟悉的客房。我迅速成了金姐的一棵摇钱树。而我,也只是从这夜复一夜的坠落和放纵中,忘记自己,忘记了方安慧。 我藏好了东西,继续躺在了明森的怀里。他咕噜了一句,你怎么这样冷呀?继而抱紧了我,把他的热度传给我。我悄悄地问他,明森,你爱我么?他迷糊地点点头。 我贴着他的脸,有眼泪,慢慢地渗了出来。 (八)终谢 是金姐吗?我是阿慧。那份合约,明森还给你。但是你必须要把一百万打到明森的帐上。 哦?阿慧?失宠了?哈哈,我说了嘛,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还有,虹月那个死人,交给你的东西呢? 是的。一个U盘。在我这儿。我也一定会还给你的。中午我查到银行到帐后,再和你约见面的时间。 放下了电话,心里一片空白地,笑了。 银行卡显示,那笔钱到帐了。我看着1后面的六个零,甜蜜的感觉袭上了心怀。 金姐吗?今天晚上十点。我在明森大楼的顶楼天台等你。 放下了电话,我给明森留下了一张纸条。落款时间,距离我当初进来的那天,正好是三个月。莫非,上天真有安排?那些花儿,一样是灿烂的开放着的。如同,今晚我要赴的盛宴。认真地穿上那条黑裙子,手臂挽着黑色的长纱,戴上了那条金花的链子。挑唇色,仍然挑上了桔红色。艳丽罢,俗气罢,终是我。 镜子里的那个人,那个美丽妖艳的女子,是阿慧。那朵小小的金花,闪耀在她的脖子上。 晚上的天台,第二次来。风仍然是冷冷地。我站在风最大的地方,看着天空。夜里,居然没有星星。漆黑的一片,好象,死亡。 金姐不知道什么来到了身后。她冷冷地道,阿慧,我要的东西呢? 我转过头,微笑着说,金姐?你来了?可惜,你什么也拿不到了的。 金姐一下子脸气白了,阿慧,我要虹月给你的东西! 是U盘么?我笑道。我已经给了应该给的人了。那个人,不是你。 金姐扑上来,恶狠狠地道,阿慧!你敢玩我? 我一只脚站在了栏杆处。我来见你,自然是要给你一个交待的。合约我带来了。还给你。 一扬手,那合约如同白色的蝴蝶,飞洒在了天台上。风,吹得漫天都是。 金姐,我给你一个交待罢。 语音刚落,我便纵身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自由飞起的感觉,真是自在。而天地间,便有一只黑色的蝴蝶在飞起了。那朵金花,闪耀在了蝴蝶的黑羽里。 他们说,那天晚上风真是大,有一个女人半夜装潇洒去看星星,没想到被风吹下来,摔死了。我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女人,便是我吧。 他们说,看不出,这里还有这样大的一个卖春的组织,听说,头头全给捉了。是有线人吧?没有线人,根本查不出来的。我知道,金姐可能和虹月一样,是跑不掉了的。虹月,你可是要安心闭眼了的。 他们说,楼盘真的垮了,但是,没有人破产。 是的,不会有人破产的。无论是真的楼盘、真的合约,还是或假的爱情、或假的生活,不会有人,破产或是走失的。 我不知道我最终是去向了哪里,不知道是否会遇上谁,但是遇上明森,他替我擦过眼泪,狠狠地亲过我,抱着我在孤独的夜里,这些温柔的举动俘虏了我。 我或是真爱上了他,而他,或是真爱上了我。 真或是假,我不知道了。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如果有一天 世界已改变 当沧海都已成桑田 你还会不会 在我的身边 陪着我渡过长夜 如果有一天 时光都走远 岁月改变青春的脸 你还会不会 在我的身边 细数昨日的缠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