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很爱很爱你的
——父亲节，给爸爸的礼物
文/细玉如斯
性格上的遗传基因，和“有钱难买老来瘦”的父亲如出一辙，倔犟而执意。我倒不太赞同，对于母亲的定义，我还是有高于父亲的优势。
我至少是女性，天生爱笑。而这最具亲和的笑容，至少能够给人身心上的愉悦，都夸，嗯，这丫头性格不错。当然听在耳里，面上笑得更甜，心里美得滋润。不太熟悉的人，见到父亲的就说我象父亲，见到母亲的就说我象母亲，最后综合，竟然说我的笑才最经典，很似父亲。
我和父亲之间因为相象的性格，这多年下来，才少父女间的亲近。大的时候，见周围女孩和自己父亲撒娇抱肩的，总会很羡慕，暗地里跟母亲讲过几次，母亲只是笑，他就那样。父亲就这样，跟弟弟也如此。弟弟从小就高大健硕，一度被人误为我兄，再就笑言是不是我父母偏向，把好吃的都给了弟弟。多年后，骨子里还记得幼年时母亲的话，说有我那年，街上单位里就满下挂“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的标语了，而喜欢男孩的父亲还是在我一岁半的时候生下了弟弟。虽然我一直没看出父亲对弟弟的爱有多特别。
我们家的遗传符合人类交叉遗传学说，父亲和我从性格上和外貌都很相象，母亲的温和稳重遗传给了弟弟，弟弟从小就谦和懂事，学习成绩也一直优秀，秉性上的倔强却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也由于此，我和父亲一直矛盾不断，最初的解决办法就是我挨打，弄成口服心不服。我小时候自然是父亲年轻气盛之时，能够记得的不多不少，印象深刻的有几次，筷子飞了，鼻血出来了，自然怨恨就也随之而来。母亲从小到大未曾动过我们姐弟一根手指头，我们俩挨打她就阻拦，她心疼，但也不跟父亲吵，只是不高兴，父亲更是气得呼呼的。父亲生气的样子我们是害怕的，黑着一张脸，大大的眼睛也恨恨的，我很快就服输了，弟弟却硬着嘴不肯说错了。
我对这些情节记得不是很清晰，也不愿留下什么回忆。似乎遵循什么规律，我们长大了，父亲自然也不动手了。我也不再象小时候单纯的害怕和委屈，在同父亲矛盾的时候，只是很冷漠的不说话。现在想想，也不外乎不刷牙忘记锁门很晚未归家等等琐事，自己当母亲了，才发觉生活不也就是这些琐事合成的么，对于孩子，哪位家长不是如此操心却被埋怨啰嗦的。
小学里我们家一直住平房。大连理工毕业的父亲竟然被分配到了一家大集体的工厂，那个时候也讲究走后门，可农村出来的父亲哪里懂这些，直到后来有识之士慧眼识英雄，才把父亲调到了政府机关。我11岁那年，我们举家搬进了政府机关家属楼，从五楼畏缩的探出头，向下一望，便一阵旋晕，总觉得如此之高，那架空的阳台怎么可以给我安全牢靠之感，便复又迅速撤回脚，立于门口的一颗心“嘭嘭”跳上好一阵子。
父亲乃至全家的心情都晴朗了许久，每天被整洁雪白的四壁照耀着，慢慢的习惯了踏在五楼高的阳台吹晨风，放眼望去，不远处就是苍绿满坡的龙首山。父亲习惯在天微明的时候悄悄起身，穿了便鞋去登山，在回转的时候一手豆浆，一手油条，然后用捎了阳光的声音喊，开饭喽。
父亲很爱干净，甚至让我唤作“洁癖”。他每天都会早晚各洗一次澡，固定每周用洗衣机清洗全家人的衣物及床单被罩，地面每天至少擦一次，而且要求我和弟弟自己的房间自己整理。即便现在，父母家也是窗明几净，甚至不允许刚疯回来的儿子懒卧他的床，理由就是衣物是否干净。无形中，我成了父亲的翻版，年少时的不可理解无一例外的用在了儿子身上。
父亲的工作很忙，母亲更忙，所以我和弟弟在他们经常不能准时回家的时候，中学的第一个暑假就学会了做简单的饭菜。父亲几乎不过问我和弟弟的学习，也没有象别的家长对孩子过多的照顾，一切顺其自然，我们家是忙碌的家长培养出自力更生的孩子。在我们学业繁重的时候，父亲会默默的去后楼为弟弟洗洗袜子什么的，静静的看些书写些字。说到这，不得不提，父亲写得一手好字，无论行书还是美术字，都是无师自通，自然他也要求他的孩子们如他。逢假期老师都会留一份钢楷作业，我从未认真过，高中的第二年，父亲对我提出一个建议，在我略略用了心后，三十页柳体颜体用钢笔写过，史无前例的被父亲夸赞，我女儿写的这几页才叫字呢。而且延续到现在，父亲还时有提起。
父亲从小少母爱，我亦没见过我的奶奶。父亲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我还不记事的那年被母亲带了去探望父亲的后母，我所谓的奶奶。奶奶很胖，有着一脸的蛮肉，笑起来也是似有若无，总是一身黑袄黑裤，裤脚用黑布绳扎着，再下面就是一对比三寸金莲要大一些的小脚，依然是裹着黑色的或尖或圆口的夹鞋。奶奶对刚刚进屋的母亲和我只欠了欠浑圆肥硕的屁股，一张口一颗金黄的牙露了出来，去灶上自己热玉米粥吧。当时富农出身的爷爷家在乡下并不算困难，他家喂猪都是用高梁米，要知道那个时候全中国老百姓都在忍饥挨饿中。
母亲领着奶奶还没见过面的孙女，大老远从城里赶到乡下替父亲看他的父母，却一口热饭都没有吃上。父亲对此没有表示一句怨言，只是说奶奶老了，别计较。大了些，我才知道，奶奶并不是我的亲奶奶。
父亲从未提过他的小时候，也从不说奶奶的不好，他倒是觉得他能够念到重点大学，他该感激奶奶才是。父亲是他们村里的骄傲，贫困时期有几个农村孩子能够金榜提名，农村孩子吃苦耐劳的本质让大学期间的父亲一直名列前茅。工作后调到政府机关，没几年便被提升。那个年代的人都是实干家，父亲工作作风稳健认真，上层一直器重。近些年风行炒作人际关系，请客送礼随份子，父亲虽不是死脑筋，却对手下人在一些自家事情上的礼金尽力清退，不管旁人作出如何的惊讶状，世间常态在父亲身上成了稀有。
父亲虽然自己一路仕途，却不多要求我和弟弟从官，叮嘱的不外乎上班要守时，业务要精通，工作态度要认真。我逢听便有逆反心理，反驳，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么，太教条了吧。父亲在最开始对我上班的着装也干涉的，说堂堂政府工作人员怎么可以穿成这样。这样怎么了，单位里都这么穿，我的就够保守了，我对不太严肃时的父亲适时翻眼睛。
我毕业那年，一向不求人的父亲没再坚持，也随了大流，才有了我现在别人眼里的金饭碗。为了女儿的前途，父亲可以放下一身矜持，甚至今天还在叹然。
生活条件好了，才发现父亲其实一个很小资的人，如果这个新潮词汇用来形容男人也可的话。父亲讲究生活品质，广博有关健康书籍，走路尽力避开大路车流，包括上山都躲开人多的路线，因为空气不够新鲜；厨房里的家什都是最具现代感的，且品种繁多，大到冰柜用来速冻秋天未撒过农药的蔬菜，小到不粘涂层的锅铲也有五把之多，面包机、饼撑子、微波煮蛋器、自动储米器、消毒碗柜等等一应俱全；内衣衬衫一定要纯绵质的，毛衫一定要上海产的，鞋子一定要柔软透气性能好的。诸多。简直就是浪费。
这个月初，父亲一个人回来了，从北京弟弟家，给儿子带了好多我们这边少见的食品。五一长假里，弟弟家添了一个宝贝女儿，父母便大包小裹的去照看。本来父亲根本不想去，反正弟弟家雇了保姆的，母亲却不去不行，可老俩口这么多年，还没分开过太久呢，母亲不高兴了，两个人因此还怄了两天气。父亲身体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仅仅神经衰弱就让我担心，果然到了北京父亲便寝食难安。一个月下来，父亲竟没能在夜间完整的睡上一觉。
父亲也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长时间，远了，倒亲近了，话也多了。其实不过一个月。我让父亲，回来吧，体力上并不劳累，精神上的负担却不可小觑，哪怕回来放松放松一段再回去。也许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凑巧，真有件借口解放了父亲。在他回来的那天，见到父亲略显瘦削的脸颊，我的心真实的痛了一下，一种伤感瞬间湿润了眼眶。父亲说，他掉了三斤。我笑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几天就会养上去的。
不管父女间有什么矛盾和隔阂，终归是有血缘牵连的，一辈子都无法疏离的亲情。为人母后，更是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父亲的不苟言笑，在幼时似乎从未留下一缕感情色彩的记忆，在现在看来，不过是父亲严谨的一面，他对我生活和工作上的帮助，仍是存在不可逆转的影响的。可以说，没有了父亲的介入把握方向，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有一句话，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就是，父亲，其实我是很爱很爱你的。
※※※※※※
欢迎朋友们作客 雪舞蓝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