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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雨天,暗沉沉的.雨丝象银灰色的蜘蛛网,网住了整个世界.天上灰白色的云片,象墙上剥落的白粉,很浑浊的漂浮在天空中."中心医院"在这雨中,有些象古罗马建筑的遗迹,没有人影的出现,就丝毫没有生气.园子里绿绿的桑树,葡萄藤等,都已经失去盛夏的繁荣,在萧萧的雨中瑟缩不宁,回忆着美好的过去.
轩睁开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室内灯光阴暗压抑的光线,在古旧的天花板的映衬下,一时使人觉得非常沉闷.他觉得有些呼吸不畅的感觉,很不舒服,身体酸痛的令他几乎觉得乏力.他坚强的扭了扭头,然后他看到了趴在他床前睡觉的那个人.确切的说,他只看到了一蓬乱糟糟的长发.那个人的整个面孔,都被长发掩盖了.那情景就象一盆栽种的草,散乱无序.
那是轩熟悉而喜爱的一头长发,正因为这满头长发,轩才找到了知己可人的絮,他今生今世都想与之天荒地老的恋人.那是一段浪漫的妙不可人的时光,即使是在如此巨大的病痛的折磨下回想,轩依然幸福的甜笑.
"小絮,小絮......咳咳......咳......,"轩想叫醒小絮,但是胸中一阵憋闷,立刻咳嗦起来.
"谁?......."沉浸在睡梦中的小絮被惊醒了,她几乎是跳起来.然后怔怔的看着轩,两个人几乎面对面.
"哈哈,哈哈哈......你醒了,你醒了.......医生,医生......"那一刻,小絮极度兴奋,"你知道吗,你又昏迷了三天呀,医生都......,"一阵辛酸突袭而至,小絮放声大哭,眼泪如雨飞溅.那是一种正常人无法体会的惊慌失措的心情,一种彷徨无助下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轩,我好怕,好怕,好怕突然就失去你......"小絮的意志有些崩溃.
轩的内心也很慌乱,但是他知道,他是男人.于是他朝病房外面咧了咧嘴,一脸沉毅的用眼光示意絮不要惊动任何人.絮用手捂住嘴,但是眼里喷涌而出的泪水与颤抖的双唇,却是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的.
"小絮,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我怎么忍心丢下你,自己走......我还要与你结婚那!"轩的声音很弱,但是很沉稳.他的镇定给了小絮极大的安慰,使她的情绪很快安定下来.
小絮紧紧抓住轩的手,贴在脸颖上,来回厮磨着.也许是当前这种现实的影响吧,肌肤的碰触,更加给人一种生死离别的痛楚:"不论何时,不论什么情况下,轩,我都不会离你而去,你已经是我的生命,"
"小絮,我很清楚我的病,我觉得今天......"轩的话到此打住,小絮的心里略过一丝不详的阴影.
"别说了别说了,好吗?我们安心养病,什么也不要想,好吗?轩."小絮急忙说,她怕轩的心理会崩溃.
"不,有些话我要对你说,小絮.这几年来,正是有了你的爱情,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才得以尝到人间真情的温暖,爱情的甘甜.才感觉到人生的美好,生命的美好.小絮,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也许早已经生活在阴冷的地狱里了......"轩深情的抚摩着絮的长发,动情的说着他心里这一辈子想说出的话.多么幸运,他能对着自己心爱的人如此倾诉.
"不,不不,你不会生活在冰冷的地狱里,你要生活在温暖的天堂里,没有忧愁与痛苦的天堂.不不不,你不会有事的,你要与我幸福的生活在这世间."小絮狂乱的说,声音尖锐.
轩摇头示意她安静下来:"小絮,小声点,别叫你父母及护士听见了,打扰我们说话."
絮抿着嘴唇再次安静下来,轩笑了.
雨静悄悄的下着,外面偶尔传来淅沥沥的声音.
"我的那篇稿子还没有写完那,那美丽的故事还要继续......你知道结局是什么吗?"轩问絮.
絮的心情已经静下来,她望着轩憔悴的脸说到:"结局当然是男女主角幸福的结婚生子."
"哦,可是那是一个悲剧故事呀."轩自言自语的说.
"为什么不能修改成喜剧的结局,这世间的悲剧太多了,多的让人无法承受.故事是我们写的,为什么我们不修改一下那?"小絮看着轩,坚定的说.
"好,我就把它改成喜剧故事,给世间多一份欢乐,多一份阳光."想到这里,轩决定修改文稿.当初编辑部要悲剧故事,可是轩似乎再也不能顾及编辑部的需要了."把我的稿子与笔给我拿来,我现在就改."轩虚弱的说.
"现在?"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他还能拿起笔吗?"不,不行,你现在极度虚弱,生命......现在不行,等病好了,再修改吧,好吗?轩,"小絮几乎是哀求着说.
轩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的示意小絮拿他的纸和笔.小絮抿着嘴,默默的答应了.
"我现在修改文稿,你别打搅我,你休息一会吧."轩看着絮,他知道,絮已经几天没有睡过觉了,这让他觉得心疼.趁这个时间,叫絮休息一下.
"恩,"絮点点头,轻轻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轩修改文稿.
以前的日子里,她就是经常这样看轩写稿子,冬天的时候,她为轩烧炉子.夏天的时候,她为轩管理电风扇,驱赶蚊蝇.那些日子是美好甜蜜的,是浪漫充实的,象雨后的彩虹,郇丽多彩.自从轩生病以后,小絮时常怀念以前的美好时光,这是她在这段痛苦不堪的日子里,唯一的精神支柱.
轩修改的很认真,絮脉脉的盯着他,不住的看.从眼到手,从手到眼.看着看着,小絮渐渐入梦:梦中,她与轩携手红地毯,在牧师明朗而有力的声音中互换结婚戒指......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修改文稿的轩突然停住了笔,他浑身颤抖,头也开始下垂,一种深无底渊的眩晕在拉扯他.轩的心开始慌乱,全身颤抖的更加厉害,他艰难的竭尽全力的维持着清醒,
"小絮小絮,快醒醒,快醒醒."轩慌乱的叫睡梦中的絮.
轩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如蚊子飞过,絮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的.但是就象有心灵感应一般,絮在这个时候正好醒过来.她一眼就看到心上人那双开始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
"轩,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小絮喃喃的问,她被轩的样子吓住了.
轩摇摇头再次示意小絮安静,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也许已经到了尽头.现在他想做的,就是想再看一眼他一生中都挥之不去的那副"画".只要带着那副"画",他相信自己是可以进入天堂的,而且是温暖的,充满鸟语花香的天堂.
"没什...么小絮,没...什么,我就是...就是...有点困"轩象犯困的人一样,喃喃的说:"小絮,我...我好想...好想再...看...一眼你...我第一次认识时,你在...你在报社的...灯下,看书的模样,行吗?"轩的眼睛突然瞪大,精神好象也为之一震."行吗,小絮."轩温和的问.
小絮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危险的气息.但是她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轩,怎么可能离她而去.
小絮抿着嘴唇,使劲点了点头.她左右看看,把自己乱糟糟的衣服整理好.然后走到病房里的镜子前,把头发梳顺.秀长顺滑的头发如瀑布一般.轩用失神的眼睛看着絮做完了这一切.这时候,絮静静的走到病床前的桌子旁边,随手拿起一本书,坐下.然后她看着轩:"是不是这样的?我们两个第一次认识的时候,我正在看书,而你,正好拿着稿子给我送过来."
轩的脸上开始荡起微笑:"是这样的,是...这样的......你看书吧......."他的头突然垂了一下,但很快又倔强的挺起来.
絮的眼光开始转移到书上,但是她心神不定,脸朝书,目光却斜着看轩.
"不要...不要看我...看...看...看书......"轩艰难的说,他挺起的头,已经*到了病床的枕头上.
絮静了静心,开始收回关注在恋人身上的目光.她知道,不专心就没有当初那种感觉,那样会给她心上人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认...认识你的...时候,你正在看书...看书,那么安静...安详...美丽...专注...高雅...脱俗...一尘不染......"轩的声音开始微弱,微弱,"我...要把...你,深深的...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刻在...刻在...我的...灵魂上,随我的魂魄,去天......."突然,轩的手紧紧的握住,然后--------------松垂下来.
小絮专注的看着书,耳朵却灵敏的听着轩说话.虽然轩的话断断续续,很微弱,但是小絮还是听到了.
"以后你病好了,我就常常做这个样子给你看,让你每天都看千万遍,一直看到老."絮说,轩没有回应,"对了,你的文稿修改好了吗?是美好的结局吗?你可别骗我."絮问,轩还是没有回应.
絮的心猛的一紧,那种不详的阴云此刻已经笼罩了她.她猛的转过头来,却看到:轩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轩走了,他的文稿可以修改成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他的短暂痛苦的病魔的召唤,却并不能因为他[她]们的美好期待而改变.
轩走的很满足.因为他知道,他将进入天堂,一个温暖的,充满鸟语花香的天堂.因为他的灵魂上,刻着令他到达天堂的幸福---------他那一生永远挥之不去的倩影.
※※※※※※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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