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 光 如 斯 人生是需要一种召唤的,由于这种神秘的召唤,人在这个世界上作出了各种为人始料不到的抉择。 这种召唤,可能是一种声音,可能是一种图象,可能是一个经验系统非常亲切的印记。它就如上帝召唤他的子民们:我可怜的孩子,过来吧,过来吧。 ————于是,我们这些可怜的芸芸众生就走进光洁和神圣里去了。 这是一个非常美妙而不易被人察觉的过程,我们通常会做一些从表面看来是无源之水、无木之木的事情,连我们自己也无法解答,只好自己对自己解释道:我是心血来潮,我觉得该这样做。 非矣!今天我感到了这种呼唤,婉言谢绝了三个朋友的海吃海喝海聊的邀请,我只是坐在书房里,谈用白话翻译过来的庄子的著述,读的并不认真,甚至谈不上“读”,而是浏览,或是翻翻,就像那些穿行在商场的女人们,对架子上的货物挑来挑去,其实并无意购买。 那么,我在干什么呢?午夜时分,我倚在转椅上突然惊醒,就披上皮夹克,走出单元楼,走到大院子里的葡萄树下,独处。我每每浮躁一段时间就独处一二日,自我剖析和反省一下,以使自己在这个骚动不已的世界上不至于过于随波逐流。 我在长达二十余米的葡萄树走廊下漫来漫去,这个样子很像一个哲人,其实很平凡,甚至虚伪,一但离开了这个葡萄架,见到了利益和贪欲,也会像野狼扑羊一般扑过去。这就是人的两面性,人活在尘世难保纯洁之身,就好象似女人沦落妓院只好用“心灵尚且纯净”来美化自己一样。 我喜欢卞之琳那首诗,大概意思是:我在桥上看风景,风景也在桥下看我。人活在世上,只是一种活动的风景。只不过,思维的惯性只是引导人们以自我为中心看别人,只是看别人身上的缺点,一时间,好似自已是救世主了一样。人最难看到的是自已身上的黑,所以,古往今来,能够像鲁迅先生那样,“解剖自己“的人是少而又少。 中国人现时的思维风格是-------以做代思(我是这么认为的),实践主义风潮大地。不管什么事,先摸着石头过河再说,哪里天黑哪里睡觉,头破血流再返回来。孔老夫子的“三思而后行”就如小学生的课堂发言一样,早被现实中种种行动的巨人弃之于脑后。于是,能在现实中作壁上观的人,总能看得到一幕幕好镜头:一种实验泡汤了,又一种实验泡汤了;一个贪官被撂倒了,另一个贪官又站出来了…… 还有企业,到北方的城市和乡村一看,到处是企业,到处是厂房,但是,结结实实长大而又能独挡风雨的企业到底又多少?哦,话题扯远了,思路还要收回到二十米长的葡萄架下。 大约是晚上一点多钟吧,远远近近的灯都悠然而熄,愈显出葡萄树下的清净。虽然夜深,但不显得冷寂,地上有一层又一层的月光。举目望去,月圆如镜,悠然想到今日又是农历十五。月儿圆了,圆圆缺缺,缺缺圆圆,引起了多少多思之士的关注和赞叹,尤其是古人,月亮是他们生活中断然不可缺少的一道风景;围绕月亮而出的动人诗篇,数不胜数。 仿佛是最明朗的灯火也有暗淡之时,现代社会中的重心转到了权力和利益上,得之欢乐,失之悲哀。月亮在人们的生活中自然退位,各种霓虹灯组成人造景观足以使人们乐不思蜀,谁还去关注月亮几乎是单调的周而复始的变化呢?计算机这种人造智能的出现,使现代人过于自信无所不能,谁还去关注月亮那种脉脉含情的姿态呢?谁还能进入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中的意境呢? 我离开河坡老街-------那座城市中的村庄搬到闹区单元楼居住以后,也有一两年不大关注月亮的变化,不大于月亮对话了;也曾经以为这是由自然人向现代人的超越,漠视月亮,漠视温存,漠视弱者,坚信强者无畏,强者自由,弱肉强食,相信生活是弱者悲苦的坟墓和强者欢笑的娱乐场。 正如星星的飞行是有轨道,鸟的飞翔是有目标的,人的超越也是有其层次的。由于定位之差异,有的人由低级超越至高级,也有的人有高级“超越”到低级;从低级超越到高级有之,由高级“超越”到低级的人也不在少数。仅从经济犯罪来看,不少人一生兢兢业业,光彩照人,临退之前,不是欲“潇洒一把”,“不沾白不沾”地“超越”了一下,白白荒废了半世清名! 人由于其本质,由其性格类型,由其内心世界种种难以描述的情景所致,总要做一些于“常理”相悖之事,比如我与月亮之间那种难合难分的情分,少年时候把她想作一个有一头黑发的大姐姐,青年时把想作纯清无比的恋人,如今,人至中年的我,把她看作是独守清白的智者,人被月光照耀,可以减一点浮躁,多一点沉稳;少一点狂妄,多一点理智,少一点被动,多一点自觉。 我对月亮那一往情深的情愫,可能是在河坡老街的平房顶上纳凉时获得的;在那些奇热无比的那些夏夜,我几乎全是在房顶上睡眠的。月光进入肌体,进入梦乡,进入每一个毛孔,形成一种胎记。它就蛰伏在心里,渐渐地转化为一种性格,一种思维走向,甚至是思想。在远离农耕的小城市,幸亏有月亮,不然的话,自己于人世,不知该有多么丑陋,甚至终生可耻而不知耻。 我想,人在世上的动态大体可以用“外逞”和“内守”两种状态来概廊,也因而有了孔教的“入世说”和道教的“出世说”,正如鲁迅先生所讽刺的中国文人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但是,眼下我在葡萄架下面的漫步,不知是“攻”还是“守”。如果说是“攻”,那分明是从尘嚣中相隔离的一种守;如果说是“守”,又明明是为了积蓄精力,以求明天把诸多方面的事做的更好,更自觉。 无论如何,我要感谢壬午年二月这一夜清澈的月光,她颇似埃及的尼罗河,能够洗去了一些我心灵上的污垢,还原了我的自然面目。 不由地就想起了小时侯的天空中那轮又圆又大的月亮,真美啊,“羊大为美”,月圆也为美,人世中总有一些与东西是亘古不变的。人极力挣脱一些东西去远行,走了很远的路,举目环顾,原来走到开始出发的地方。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演进,一俱如此。 月亮还在很美地明朗着,月光如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