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安在唐小阮生出来之前,在日记里和唐小阮说过这样一句话。 唐小阮有很黑的眼睛,玩起来很投入,也会偶尔的出神,像静静坐在那里的瓷器娃娃。我是在公园里备早课的时候看见她的,她那时候7岁,穿着很干净的款式好看的蝴蝶结裙子,在花坛前面等她妈妈。 那是我工作后的第一年,课程多,又想门门课都能在学生里树立个好口碑,于是很努力。办了公园的月票,每天早晨6点到7点半准时出现在公园不算太深处的一棵松树下的长椅上,顺便解决早饭。 唐安走过来的时候冲我笑了笑,因为我在看着唐小阮笑。实在太熟悉了,她们也喜欢这个时间来公园,唐小阮观察植物或者呆坐着玩手指,她的妈妈则对着那面不算太透明的湖水读一本一本的书。 “你说是不是风把蜻蜓吹来了?” 我很奇怪这个孩子绕过了她的妈妈,过来问我这个问题。 “你妈妈是怎么告诉你的?” “她说是蜻蜓带来的风,接着风会带来更多的蜻蜓,它们是互相帮助的。你说呢?” 这句话让我很震撼。面对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我几近失语。抬眼看那边的唐安,穿着黑色的A字裙,长而微鬈的头发轻轻的挽了个不太齐整的髻,放下了书冲我扬了扬手,会意的笑笑。后来和唐安熟悉了,她告诉我,唐小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搞不懂这个问题,总是将信将疑的问很多公园里的陌生人,唐安只很笃定的告诉她答案,让她去发现为什么,或者询问别人,或者自己思考。 不知道我当时的回答是不是对唐小阮后来的明白有些帮助。我只是说蜻蜓和风都是夏天的孩子,它们都是在一起的,所以我说唐安的答案是对的。 唐小阮在9岁那年曾经给我来过一封信,还特意提到这个问题。她说她上三年级了,并且明白了蜻蜓和风的事情,就像她说她还明白了妈妈和那个爸爸之间的所有一样。 开始我很意外为什么唐安会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说很多关于那个早已离开的爸爸的事情,甚至包括她和他全部的故事。但我从这个孩子清明而快乐的语气中,才渐渐明白了唐安的心意。 适应一份东西往往比接受要容易很多。唐小阮很小便知道她是没有爸爸的,她的爸爸爱上了唐安却不愿娶她,理由太简单,唐安没有钱,他也没有钱,而这个世界上确实是存在一些想依靠女人改变生活的男人。但那个时候唐小阮已经在唐安的肚子里了,很小很小却能让唐安很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存在。 那个男人拿起硬币抛向空中的时候,唐小阮忽然明白爱在金钱面前的失重。即使可以用什么来决定一个生命的存在或者死去,那么也不能是那个金属质地的一元硬币。 花总有一个季节开得最好,唐安问我她算不算得上花,我说任何女人都算花,比如我是蔷薇,你就是黑色的玫瑰,她听完盯着我,然后大笑,说你很柔和,没有刺的。进而一脸悠长的表情缓缓和我说,“那……我在怀上唐小阮的时候开得最好”。 “离开一个男人,离开一种依靠的习惯。执意生下孩子,许多人在劝说不动之后都忽然开始心疼我,父母好友,隔三差五的过来,不敢说安慰的话却浑身携带着安慰的气息。那时我反而是最快乐的,小阮是个调皮的家伙,爱蹬爱跳,甚至我敢判断,她那时候就爱笑。” 她还和我提到那时她爱坐在阳光明媚的窗子下面,写关于她成长暗恋一直到恋爱的所有事情,写完了念给肚子里的唐小阮听,她希望那会是个女儿,和她足够默契的女儿。 唐安带着唐小阮一起做过很多被唐安称作“精神活动”的事情。她带她去河渠边观察蝌蚪,不让她捕捉,但要天天去看,写蝌蚪的成长日记;她还和她比赛养茉莉花,并让唐小阮在茉莉花香之前就明白自然的香味是茉莉最重要的东西,它不仅仅出现在茉莉花茶里。有时,她会要求唐小阮睡前给她讲故事,她听着听着假装睡着,那会让小阮很有成就感,抱着娃娃带着微笑倒头便入了梦乡。 她没有和唐小阮说金钱如何如何肮脏,她只是想让她自己慢慢的体会,生活的美妙大多来自心地的善良与心灵的细腻。她鼓励她和男同学一起上学放学写作业,看着小阮,在单翼的家庭里也可以展开双翼,有最广阔的天空。 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因为唐安和唐小阮都几乎对我无话不谈。小阮有一天来找我,说她妈妈开始穿天蓝色的衣服,出门时涂淡淡的口红了。也就是在那个周末,唐安约我出去喝茶,有些紧张的问我她现在还漂不漂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