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建筑
文/烽烟
写下这个题目后,我拨开人群,挤进了楼群。
徜徉在不同形式的建筑物中,我,以及你们,走动着,在都市的喧嚣里,成为一幢又一幢未完的建筑。
源自内心的惶惑,面对一幢幢未完的真实建筑物,有一种暗示会召唤我们,去对应,去印证。直到所有的“手续”完成,这时候,我们都会感觉到生活简单而真实----纵然来历不明的风多少有些空洞。
我一直犹疑着,羞愧着,在我常去买烟的小店门口,黑压压一片民工,他们构筑的世界,一次又一次成为房地产商致富的理由。同时,也无数次成为我给报刊提供稿件的源头。他们是所有报料中的第一目击者,然而,他们无法通过有序的途径得到报酬。
“不管如何,作家仍然比小偷阔绰或显赫,再多的失窃事件,也改变不了。这是定数。”
他们,是我们厮混于这个世界中的背景。
想到这里,我常常会讪讪地绕过去。绕过分配给我的那部分灰暗的心理,拨出一部分同情。然而我还得继续写作与消费。好不容易混了三十多年,感觉自己仅仅是围绕一块长满尖刺的碾子在运动----用我的寂寞。就像雪花在世界消费。
我曾在那低廉的店门外,看到有几片雪花飘到了地铁口,深圳的地铁就通了。不过是换了一种消费方式。开通那天,人挤到地底的感觉,想必颇有惊诧之处。
我没去,因为那也是未完的建筑。附近拆了一些失宠的旧房,余下的是远处装了小妾的别墅。远远望去,别墅内部似乎也被拆掉了什么,惆怅着,空荡荡的。旧房还得继续拆,用再冷的冬天都挡不住这种速度。什么是深圳速度?看拆房子就够了。所幸拆迁的声音很轻,没有投诉,市民仅仅受到了最小的骚扰。看样子,会一直拆到地铁覆盖整个深圳版图为止。深圳是在冬天通的地铁。
这是事实。有位北方记者擦掉额头的冷汗,蹲在报头的某个显赫位置,骄傲地按下了手印。深圳的历史将从此不再年轻,而更多一份繁忙与喧嚣。
这不过是历史上的又一次人口的正常迁移。我不断提醒自己。
附近的树荫里,有个小青年用力拽着女伴的手,模样颓急,他俩在轻轻争吵。
----多年以后,他们还能不能守住这个有趣的姿势?
我一直就这样宽松地看着,看见他俩从抵抗到放弃,从怒容到和解。背后,蠕动着一群黑压压的人潮。
当这些场景象锅里的沸水冲动起来,我便想:该到了揭开锅盖的时候了。
1、外来的女人
她是被故乡用力扔到外面的一枚石子。
现在,这里是她生活的子宫。
二十年前,陶庄,还是一个性别概念非常清楚的普通村庄。男人施暴,女人拭泪。
大约没有任何人会相信陶庄的女人也有膘肥体壮的时候。
改革的春风经过村里的理发店时,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清水河是条普通的河流。暮色中常能见到一些漩涡,如处女的脐。脐下是穿梭的游鱼。自从一群男人跳下去之后,清水河很快成了老年妇女。
就象她,她姓陶。她被收购到这里的时候,比桃花灿烂,比山花娇艳。现在,则成了被性福生活困扰的憔悴女人。
“她才二十七岁呢。”
“不!不要切除我的子宫!----我还没结婚啊!”
后来,她的身体成了村里唯一的邮筒,里面盛装着男人们的相思,以及唾液。
外来的女子,叫小芳。
2、杀手的家书
“这是一万元,事成之后付另一半。”
这句台词在港片中经常出现。
一万元,可以在家乡开一间豆腐坊,两万元可以买一辆崭新的厢式拖拉机。
阿良一直在廉价录像厅咀嚼着这句话。
“周润发可以做杀手,我好脚好手的为什么不行呢?”
两个月后,阿良将一位大亨枪杀在公寓里,接着,阿良自己被人枪杀在宿舍里。
他的手紧紧捂住胸口,里面有一封家书:
儿子:
这次寄回的钱怎么这么多啊?你爸的病这下可有着落了。你要好好感谢你的老板啊,不断地给你加工资。儿子,咱家虽穷,但不能没了骨气,不要做违犯法律的事啊,在外面好好工作,虽然泥水匠这工作辛苦些,但总比在家里挖老板田好啊。
母亲
2005/6/10于深圳退笔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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