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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尽头是脱身。蛾在品尽了百年孤独之后,做了一次最完美最勇敢也最壮丽的脱身。 这是又见珊瑚在《蛾》回贴中的一段话。蛾的解脱或许是一种错误,但主动权操纵在蛾的手中,今天我却想起了另一种被动的脱身。 一样的脱身却不是一样的命运。 上小学的时候,我家住在偏远的城郊,父母工作忙没有太多时间,但有时也会饲养些家禽,记得一年春天,母亲买了两只小鹅。 两只毛绒绒的小东西左摇右摆在院中漫步,开心地振动幼嫩的翅膀欢叫着,模样可爱极了。 每天放学后我会蹲在院里看它们很长时间,刮风下雨时,我便将它们放在屋内,趴在桌边观望无忧无虑的小鹅伸长脖子在我脚边徘徊。 人与家禽相处比人与人相处容易得多,只要你真心对它们好它们能感受到,也会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对你毫无保留毫不防范。我依稀记得它们见到我时如看亲人一样的神色,每当我回到家里,它们张开翅膀如迎接贵宾一样围在我四周起舞,用扁扁长嘴磨擦我的小脚。 当年,我经常随父亲四处漂泊,童年的伙伴很少,性格比较孤独,鹅在某一时期成为我最好的朋友。 在外面受欺负垂丧的时候,看到小鹅向我奔来,不断磨擦我的小腿,脸上的阴云便会散去,刹那间充满了朝气和斗志。因为我不是最弱小的,还有两只鹅需要我来照顾,烦恼云消雾散后,我会尽快地为它们准备食物。 照顾它们成为我的使命,我经常去采些小鹅喜欢吃的婆婆丁、曲么菜,和上玉米面喂它们。 它们仰起头向我嘎嗄叫着,似乎在表示对我的敬意,看着它们吃得兴高彩烈,我会露出欣慰欢愉的笑容 有时我幻想自己也是一只鹅,和它们一起无忧无虑的生活。这种幻想随即又被另一种幻想代替,因为我更喜欢做鹅的朋友鹅的主人,它需要有人照顾,我原意做它们的守护神。 鹅是通人性的,它们可以认出哪些是家人哪些是朋友,哪些人不友善。 两只鹅一天天长大,淡黄色的绒毛褪尽的时候,展开白色的翼羽,英姿雄健,长脖子随意扭转,活泼娇憨。它们的食量开始增加,有时我半天没有回家它们会饿得焦躁不安,煸动翅膀,恨不得飞出院子找我。 吃饱的时候,它们喜欢围着我煽动翅膀欢叫跳舞。如果,比较友善的朋友进门,它们扭动长长的脖子,用鸣叫来表示欢迎,要是来者不善,它们发出尖锐的叫声,如不会飞的凶鹰,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记得有两位野孩子欺上门来,两只鹅如我忠实的卫士伸长脖子,张开扁嘴狠狠啄向他们小腿,吓得他们落荒而逃。 我经常抱住白鹅的脖子,觉得自己是它们的守护神,它们是我忠实的卫士。我会让它们吃得饱饱的,长得壮壮的。 也许,我应该让它们饿得瘦一些,让它们长得慢一些,它们更能长时间体验生命的快乐。 当母亲发现其中一只鹅不会生蛋的时候,它的命运已经注定,被杀只是早晚的事情。 只有我还抱着天真的想法,幻想着父亲回来后看到这么可爱的鹅一定不会忍心下手。 时间粉碎了我的幻想,父亲的手并没有软,当我看到公鹅被斩下头颅后在院中痛苦的奔跑的时候,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曾经是我忠实卫士的大鹅歪歪斜斜在院中游走,血从它颈项中滴滴点点喷洒在院中,仿佛是我流不完的眼泪。 它倒下了,它最好的朋友无法挽救它的命运。 父亲很奇怪地看着我,认为我太脆弱了,他帮我擦试眼泪时说:我们养鹅的目的就是在它长大后吃掉它。它没有选择,我们也没有选择。 我抱住那只母鹅,说道:不要再杀它了。 我没有权力阻拦大人的决定,那时候我只是一位很固执又很脆弱的孩子。 我,只能看着快乐又带着傻气的鹅没有选择的死去。 它不是品尽百年孤独后做一次过完美而勇敢的脱身,而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它们快乐,无忧无虑,但它们没有选择的权力。 有人问我另一只鹅的下场,它又生存了两年,当它无法满足人类对它要求的时候,它的下场也只有一个。 无论它们的下场如何,无论我是否学会了成人对生命的理解和价值观,我心中残留着两只鹅的影子。 它们曾经给我童年带来过快乐,也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助和残酷。 |

为了如水的人生浅吟低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