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第二天上午宝玉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头和左手缠着绷带,伤口隐隐的痛让她清醒了许多.

她努力地回忆着昨晚在舞厅时的情形,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当宝玉伸手去捉蚂蚁时,胡军以为是宝玉不满他与别人跳舞去抓衣领,于是出手打了一巴掌.为什么情绪如此反常?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宝玉想.

时间不能消磨一切,过去的事情无法永沉湖底,那段深埋的记忆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搅了出来.胡军可能知道当初自杀这件事,不然不会这么对待自己,宝玉不禁暗暗担心起来.她终于发现原来还是自己错了,过去错了,现在又错了,这件事不应该隐瞒胡军.

手提包还在,她掏出了手机.手机一夜没关,上面没有未接来电的显示.打电话家里没人接,接着打胡军的手机终于通了.

接通后胡军没有答话,宝玉先开了口:你在哪儿?

我在单位.听上去胡军的语气很冷淡,没有提及她昨夜未归之事.

我在医院里,你能过来一趟吗?

喔,病了?

没什么.

那好,单位临时安排我出差半个月,上午十点的飞机,没时间去接你,休息一下自己回家吧.

你!宝玉不知说什么好,眉头一皱把手机挂了.

从单位到机场只需半个小时,离起飞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她等着胡军过来.宝玉相信胡军一定会到医院来看她的.一直等到九点还没有看见人影也没有听到来电,宝玉急了又拨打他的手机:喂!你在干吗?

在去机场的路上.胡军说.

我要是死了,你也不过来吗?宝玉生气了.

我又不是出去玩,有事嘛!胡军回敬了一句.

你简直是太那个了!

到底是谁太那个了?你当初不那个吗?

当初怎么了?

你自己心知肚明.胡军显然是指当年宝玉自杀的事.

我当初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回事.胡军-------

宝玉仿佛看到胡军正坐在车上鄙夷地对着手机笑着,脑门一轰气血上涌,一阵剧疼袭来顿时昏了过去.

当她幽幽醒来时,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进病房,阵阵清香沁入心腑,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床头上有一束红艳红艳的花儿.

她问护士:我爱人来了吗?

有位先生在门外等着.护士说.

这时走进来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戴着一副眼镜白皙文静的模样.他关切地问:好些吗?

你是?宝玉不认识他疑惑地问道.

对不起!昨晚是我开车把你撞伤的.他抱歉地说.

宝玉把头扭过去没有看他,那男人继续说:你放心,所有的费用由我承担.我问过医生你只是左手轻微骨折,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现在几点了?宝玉忽然问道.

刚好十点.那男人回答说.

她急忙拿出手机重拨胡军的手机,胡军关了机.她顿时焦躁起来,面部显出激愤的神情,冲着那男人叫道:你是怎么开车的?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那男人不停地道歉.

说几句对不起就算了?

我还会赔你误工费和营养费的.

你赔得起吗?宝玉把目光移到床头小桌大声吼道:谁叫你送的花?

她抓起一把康乃馨,朝那男人的脸上砸去.

花散落了一地,那男人象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呆呆地站着病床前,怔怔地望着她.

08

胡军飞走了,那个撞伤她的司机天天到医院来看她.

每天中午按时送花,郁金香,紫罗兰,薰衣草等,搜罗城中花店里的时尚花卉,每次只送一种不夹杂其它,而且送的花不重复.花与花一朵朵簇拥在一起,病房里香气浓郁,在和熙的阳光下呈现出斑斓的色彩.

一天,她发现那男人送来的是一束红玫瑰,于是愠怒地说:这是什么意思?不要讨好我,我不会少问你要一个籽的!

他不好意思腼腆地说:我是代你丈夫送的,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今天几号?宝玉问.

二月十四日.

原来是情人节,宝玉计算了一下日程,胡军出差已经十天了,还有五天就要回来了,于是对那个男人说: 你去办手续,我马上就出院,以后你不要去看我,有事我会打电话找你的.

胡军走的当天晚上就给宝玉来了电话.他为自己白天的冲动深感后悔,请求宝玉原谅,说保证今后不再提及此事.这时宝玉终于明白了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句古训,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胡军回来后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在家里很少说话.

孩子刚满周岁正在呀呀学语,宝玉一边教他唱歌,一边教他说话: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象个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爸爸,妈妈.妈妈,爸爸-------

她反复地重复着.

在饭桌上,她想找话题调节一下家庭气氛,于是说着电视里的故事.

宝玉说:这电视剧里上演古代明争暗斗的故事,好象是说着当今社会上的事情.

胡军嗯地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

胡军,我当初自杀是因为没考上大学父亲逼的.宝玉切入正题,她想和胡军好好谈谈.

嗯,胡军又应了一声,默默地走进书房.他根本不想听宝玉解释,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宝玉当初自杀这件事.

去迪吧跳舞胡军打宝玉一巴掌的前几天,他与一个吉它手邂逅相遇,两人聊了一会儿,胡军问:你是清水湾人,你知道当地有个叫宝玉的女人吗?

是不是姓宋,眼睛大大的长得挺漂亮?噢,你怎么知道她?

听一个朋友说过.

这女人挺可怜的,在感情上受过挫折,谈恋爱时曾自杀过.那吉它手神情有些黯然,好象在追忆着往事.

为什么要自杀?

一个大学生抛弃了她.那吉它手注视着胡军说:你和她挺熟?她好象就在这座城市工作吧?

只是听朋友说过,具体不知道她的情况.胡军连忙掩饰自己的窘态.

胡军坐在电脑前,他的天,他的地,他工作以外的全部时间都打发在这里.

在意念中,家是一个渐渐风干了液汁的椰果壳儿,有时象一张千孔百洞的网,胡军分明看到里面只剩下了一台电脑.

儿子太吵了,胡军决定把他送到自己父母身边去带养,平时热闹的家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09

胡军不是一个三天两头找茬儿打人骂人的男人,看上去很有修养.他性格内向表情木讷,不过有时沉默起来让人感到窒息.孩子不在身边的两口之家,空气是凝固的.

他只是一味地冷淡,冷淡,继续冷淡,让宝玉感到憋闷,胸口象压着一座山似的透不过气来.他似乎让宝玉慢慢地品味着一种情感,那就是他的冷酷与麻木.

寂寞长夜,她孤独地坐在沙发上回味着,心中升腾起一丝温暖与甜蜜.那是一个七夕之夜,两人躺在濒江公园的草地上卧看牵牛织女星.

军,他们在天上过得幸福吗?宝玉问.

他们不幸福,每年只见一次面.

平时他们不是隔河相望吗?

光看着有啥用?胡军用手轻拂着宝玉柔嫩的面颊,翻身把她压住:今夜我们就做牛郎织女好吗?

宝玉趁势一滚,坐了起来:你们男人的眼里只有女人的身体吗?

所谓性爱即性和爱是不可分割的,性是表达爱的一种直接方式.

军,你为什么从不问我的过去.

过去我又不认识你,问它干吗?

你为什么不问我过去谈没有谈过恋爱?

玉,我没有必要了解你的过去,只要我们接触后你对我真心就行了.

胡军当初说过不在乎我的过去,为什么现在这样对我?她脑海里现实的风把往昔的水搅得翻腾起来.

她不想找胡军吵架,只是独自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笑,好象所观看的电视节目全都是搞笑的内容.她想找人说话,不想自言自语,怕别人说她是疯子.

那笑声很孤独,在寂寞的夜里胡军听着有些怵然,偶尔心头闪过一丝怜悯.

后来,宝玉觉得那笑声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少乐趣,于是想跟胡军吵架,她不想每天夜里与一个木头生活在一起.她找茬儿说事,有时真想惹胡军生气过来抽自己几巴掌.

喂!家务事全是我一个人的吗?见胡军没有答理,她继续说道:你得了电脑病呀?

胡军是一个沉默是金的男人,没有跟她对台词,不想跟她开战.

宝玉最后孤注一掷想跟他打架,真正抓一回衣领,但是她有些畏怯,因为胡军在沉默中爆发出来的样子很恐怖很可怕,眼睛血红血红的象要杀人似的.

你得了神经病吗?!!!

胡军猛吼一声出门后彻夜不归.宝玉第二天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打麻将去了.宝玉凭女人的经验感觉到,他心里有另外一个女人.

两人就这么完了?她不甘心,于是使出了女人最后一招,也是最原始的一招,对胡军进行性诱惑.

她把家中的被褥床单全拆洗了只留下一床两人共盖,胡军不得不爬进她的被窝.宝玉先用丰硕的乳房温柔地贴过来,接着用手在胡军的裆部轻轻地摩擦,反复地呢喃着:军,我要,我要!

那声音象是在哀求,又象是低声抽泣,它让胡军想起两人第一次来事时的情景,于是猛地一下翻身把她压住,剧烈地抽动起来.一阵电闪雷鸣,雨便泄了下来,来得猛烈去得迅疾,不到一分钟便三二下草草地结束战事.那曾经驰骋疆场劲霸粗大的利器,失去了往日的荣耀,不再勇气十足百战不殆,此刻象一条死蛇萎缩在乱蓬蓬毛茸茸的黑色枯草中,样子实在不雅.

躺在床上,胡军感到悲哀,窗外一片沉寂,黑暗深不见底.象一个赌徒输光了所有家产,他想连身边的女人宋宝玉也输掉了.

一切都会变化何况是情感,当美丽的光环渐渐地消散,剩下的只是一具了无生趣的躯体.

10

胡军一如既往地沉溺于网络,宝玉不得不面对生活,但是生活是复杂的,有时让人猝不及防.

男人出轨或许要花精力和票子,女人出轨有时只需一个眼神.那男人说宝玉是他的梦中情人.宝玉当初的确对他没有什么感觉,后来不知怎地在不知不觉之中陷了进去.

他常常到图书馆去看书,静静地坐在那里.

宝玉先是平静地看着,后来开始关注他.闯入她视野的这个男人就是当初把她送进医院的那个司机.

一天宝玉下班走到马路上,那男人在车边等她.

顺路带你一下.他说.

谢谢!我想一个人走走.

出院后你没打电话,我应该作些补偿的.他一脸诚恳的样子.

伤好了,就忘了那茬事儿.

那我总该有所表示吧,要么请你吃顿饭如何?

宝玉不好推辞,便上了他的车.

上车容易下车难.

她不怪他,只怪自己没有定性.他说到图书馆来看书,实际上是为了看她,他很早就认识她并且仰慕她,一场车祸造就了马路艳遇,这是上帝给他创造了一次爱她的机会.宝玉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初在医院里他为什么不停地送花.

他是一所大学里的中文讲师,研究古代文学的.他说宝玉身上传承了中华民族的古典之美,集古代四美于一身,即羞花闭月,沉鱼落雁.他要用心去感悟她的灵魂,用文字去开启她的美体.

他用华丽的辞澡歌颂她的美丽,赞叹她的温柔,让她最后不能自持,向他投去千年的回眸.都是月亮惹的祸,都是这个眼神出的错,让他心喜若狂兽性大发,猛地一下扳倒了她那娇柔的躯体.

圣经里有这么一段故事.蛇对夏娃说苹果很好吃,夏娃忍不住去尝了一口,吃完后,她看到了亚当和自己赤裸的躯体.

宝玉酒醒后,抽了他一巴掌便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胡军遇到了麻烦,被网上一个女孩缠上了.他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那女孩逼他离婚.

胡军对宝玉说:我们离婚吧.

宝玉没有辩白,也沉默了一次.因为自己偷吃了伊甸园的禁果,终究要得到上帝惩罚的.她黯然地离开了年仅两岁的儿子,只身走出了那个曾经给她爱和温暖的家.

那个年轻的讲师知道宝玉离婚后信誓旦旦地要娶她,他的妻子一天在图书馆里找到了宝玉.那女人很有修养,见面后没有大吵大闹,而是请她来到了挪威森林酒巴.

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轻曼悠然地响起,那女人戴着一副粉红色眼镜,象是在一个风光绮丽的日子,站在波光粼粼的水边,手中握着一束淡蓝色的水草忧郁地笑着.

她在不经意间讲起了自己的初恋,与那个年轻讲师青梅竹马在大山里的纯真和一起上大学时的浪漫.她好象是在和一个知心朋友诉说着自己的过去,完全不知道丈夫与眼前这个女人所发生的一切.

宝玉被那女人友善目光和高雅气质所打动,决定不再去跟她争男人.同时也觉得自己不配,这个女人比她优秀,于是毅然中止了与那个男人来往.

其实宝玉心里始终只有胡军,除了身体外再没有容下过第二个男人.

记得第一次跟这个男人做爱时,在郊外蒙胧的月色中她烂酒如泥口里不停地喃喃叫着军.这简直是一场痴狂的梦,胡军好久没有跟她做爱了,她实在是太想胡军,太想跟胡军做爱了.

从此以后,她开始了孤独的人生之旅.一天夜里,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家只是人在旅途上的驿站,而不是爱的港湾.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