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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时光/鱼沉渊 引子 五月上旬,气温已明显开始上升。 昨天翻看农历,时节已到立夏。坐在垸河中学那棵老槐树下时,我就看见远处那条通往县城的土路在阳光下被映照的格外明亮晃眼。早就听说连接S市到珠海的高速公路将穿校而过,学校连同周边的整个星岗大队的耕地也都划进了征占用地的范围。就在一个星期前,我决定回来同这里作最后的告别。行进在回家的路途,我已经看见高速公路有的地段已经破土动工,平整的田畴已经被毁了青苗。 这几天,我一直象今天这样头顶如华盖遮蔽的浓荫独坐,思想起我在这度过的童年时光。我是如此担心它们深藏在时间的长河中太久,总害怕它们会越漂越远深入浅出后终有一天会寡淡得让我的思想再也找不到它的行踪,我坚信它们就象那些我们生命中注定出现的人和事终究都会象天空中的白云渐渐被风吹散最后会变得无影无踪。我得乘着自己还没有完全失去对它的记忆,向那些人和事作最后的诀别,而且我还是那么深信不疑地认为那些旧事一定也呆在故地满怀期待等我重拾,它们等着我就象热切地向往着与它们再次重逢。 就象现在,连从正午阳光笼罩的枝叶间探出的洁白茂盛的槐花散发出的阵阵香味,也极象童年时那么浓烈,它们照例让我有些昏昏欲睡。远处,如海洋一样在风中起伏的麦田却正走向成熟。望着那些丰收在望的麦田,我忽然就觉得成熟是眨眼工夫的事,沧海桑田也是转眼间的事,那熟悉的田野分明昨天还闪过我奔跑的身影。 一年中的春天,蚕豆花、油菜花开得是那么热烈。这个时候,大人们都顾不上我们这些学龄前儿童。我也从没想过他们都在忙什么。天气晴朗的日子,我捧了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透明玻璃瓶,在附近的油菜地里乱窜,捕蜂逮蝶。 毛头是学校那位戴着厚厚眼镜片的校长的儿子,他比我小一岁,菲菲姐菲菲姐地叫我,极象跟屁虫,一听就是婢恭奴膝极力讨好的声调。在那个没人游戏的春天,毛头是我形影不离的玩伴。我们春天最喜欢的游戏就是钻进菜地。我喜欢那种一入菜地就被淹没的感觉,浓烈的花香直钻鼻孔,头顶上有阳光灿烂地照耀,让人心醉神迷(当然我当时还不会用这个词)。 我们钻入菜地,其实那就是没入了花海。高挑的油菜杆绊住我们的脚,那繁花似锦的油菜花高出我们的头颅,不一会我就看见跟在身后的毛头发上脸上眼睑上象被扑上了金粉。毛头讨好地向我笑时,总是露出他那对白生生的虎牙。于是我就象个大姐姐一样,用手揩去他额头上鼻子上的金色花粉粒。 我们象探险队员一样往菜花地深处行进,悄声屏息地观察蜜蜂在眼前的花簇上匍匐,耐心地看着蜜蜂将头深深钻进黄色的花芯里,然后匆匆地退出来又在另一朵花上逡巡。我看见白色的蝴蝶在头上飞舞,等它们终于在一朵花上歇息时,就看见了它们翅膀上生着的两枚醒目的黑色斑点,阳光下,它们随了翅膀的开合极象明亮有神的眼睛。 蝴蝶的眼睛,我一直认为蝴蝶的眼睛是长在翅膀上的,每当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时,正在歇息的蝴蝶总会时机恰当地飞走,留下我无限怅惘地看着它们翩翩起舞的背影,追寻着它下一次的落脚停歇。 直到我长大了才知道,其实,蝴蝶的眼睛也是象蜻蜓一样的复眼,它们头上的那对念珠状排列的触角仅仅是它们敏感感知外部环境的接受器。我也知道了过去我一直追逐的那些白色的蝴蝶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菜青虫的成虫,而真正的蝴蝶,它们应该是大自然的精灵,是会飞翔的花朵。当我第一次在省城的博物馆的展示厅看到有那么多的蝴蝶标本时,才真正惊诧于蝴蝶的美丽。那次我为自己带回了一只装在木头盒子里的玉色蝴蝶的标本。 我们钻进菜花地时,毛头总是会帮我逮那些灵巧飞翔的蝴蝶。那次,我听见他兴奋的声音:菲菲姐姐,菲菲姐姐,我逮住了一只。我寻声望去,就只见前面金色的油菜花摇曳乱晃繁花锦簇就如落在湖面的夕阳一样跳跃晃得我眼睛发昏,其实现在我才知道那时候我就因为先天性贫血才在阳光下感到头晕目眩,就象现在我呆在槐树下久了就会让浓郁的花香熏得昏昏欲睡。 我看见童年的毛头迭迭撞撞地穿越了重重油菜植株构成的障碍,举着一只白色小蝴蝶向我走过来。因为太用力,蝴蝶的翅膀都已破损。我接过被捕的蝶,蝶就慌乱地在我的掌心扑腾,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当它挣扎着又飞向天空时,我发现我其实有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肠,就象借住在学校一隅偏僻房子的斋公斋婆说的:菲菲心地善良。 我对毛头说:斋婆说了,杀生是要遭报应的。毛头不懂,我接着又说:比方说,刚才你要是杀死了蝴蝶,将来你死后就会变成蝴蝶,也会有人来杀死你。现在想来我认真地讲给毛头的那些斋婆讲给我的关于人死后都要托生的理论,其实只不过是信佛的斋婆给我讲的最朴素的关于生命的轮回。 毛头在听我讲那一番奇谈怪论时,坚信不疑地点点头,然后我们虔诚地仰起脸一起看那些飞过我们头顶的白色蝴蝶。从那以后,我们童年的游戏中少了捕蝶这一项,但我们不久就又转向大肆捕捉蜜蜂,我们将转世轮回报应的理论丢在了脑后。 多年后,我还记得毛头曾怯生生地话语:菲菲,蜜蜂是益虫。现在我坐在槐树下已让那花香熏得恍惚。我想如果毛毛还在我身边,我会告诉他,现在杀虫剂的普及滥用,指向了所有昆虫,这些年来连害虫都极少见,益虫、害虫的划类已无任何意义。每当我亲眼看见杀虫剂在杀死所有虫子的同时还殃及了那么多无辜的鸟类时,我就无比的怀念撞进了我童年视野的那些原始与落后的田野乡村,还有那些偷食粮食让农民伯伯们大伤脑筋的麻雀,但现在那些我曾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多现在最想看到的曾与人共处的最普通的鸟,也象毛头一样从我的生活中销声匿迹,只留下我仍然呆在了原地怀念。 ※※※※※※ 假文字感悟生活 凭书写记录思想 留一份执著与自我 鱼一样游弋生活的海洋 |
为了如水的人生浅吟低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