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里面哪有你
作者:谷童
第七章
蓁子对我们的婚事进入了实质的运做阶段。她带着婚姻状况证明来了兰州准备和我去申请结婚登记。在这之前她没给我提过一点这方面的事,我甚至连结婚证在金城办还是在兰州办都没想过,她没给我打招呼就悄然到了兰州。
中午下班回家,忽然发现室内焕然一新,被我随意放置在桌上床上沙发上的书籍已经很齐整地回归书柜,被子重新叠过了,床单换了新的,窗明几净,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样子。家里却没人,去厨房看,案板上放着做好的几道菜,心想这应该是蓁子回来了,别人也没我这的钥匙,推开卫生间的门,也不见她的人影。打她手机,却关着。
正纳闷时,听见门响,就看见蓁子提着一瓶酒进来,春风满面地说:"你回来了?"
我忙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亲爱的你回来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呢?看你都忙成什么了。"
"我怕你正忙着,就没打扰你。"蓁子说:"快洗洗手吃饭吧。"
我一把搂过她说:"亲爱的你想死我了,先让哥哥抱抱。"
蓁子温顺地把头抵在我的肩上,像个害羞的少妇。
我捧着她的脸庞,仔细地亲吻她的五官。对蓁子今天的表现,我已经不单是感动了,我想,好日子终于向我跑来,而这一切,全出自蓁子。
蓁子嘻笑着说:"好了啊,谗猫,再亲我就成冰激凌让你吃了。"
"我要把这些天的都补上,谁让我有这么乖的媳妇呢?"
蓁子挣脱了我的怀抱说:"快吃饭吧,我有话要给你说呢。"
我帮蓁子端上了饭菜,问她:"家里不是还有酒吗?你怎么又去卖了?"
"今天高兴也有纪念意义,我就去给你卖了成州老窖。"
打开那瓶产自我家乡的成州老窖,又拿出钧窑产的木叶盏给我们各斟了一杯。酒是纯粮酿造并且窖藏二十年的,因为产量少,平时也难得喝到,只有逢年过节我才卖几瓶招待亲友。蓁子的细致连这一点都牢记在心。可我想不起今天有什么纪念意义。转念一想,有美酒在手,佳人相伴,也具备纪念的因素了。
我和蓁子对饮了一杯,说:"你有什么喜事要告诉我啊?"
"我已经开好了婚姻证明,你也去开一下,我们把结婚证去领了吧。"
"我们不是以后要在金城生活吗?在兰州领结婚证行吗?"
"你的户籍在兰州,一下子要迁过去太麻烦,我就先过来在兰州领也是一样的。"
"好吧,我下午就去弄。"我端起酒杯说:"来,干了,媳妇,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干!"蓁子也端起来一饮而尽:"是啊,你终于答应办理营业执照了。"
"嘿,我看这证件应该叫持枪证才合适。"
"你呀,没一点正经。"
"对了,蓁子,在我们结婚之前把你的财产去公证一下行吗?"
"干吗呀?你还有别的打算?"
"我不是这意思,我觉得你还是公证一下好。"
"我不!我干吗要去公证?既然嫁了你,我这辈子都吃定你了,你别想把你的财产跟我分开。"
我默然无语,蓁子可算是给了我足够的面子,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谷子,还有点事我给你说呢。"蓁子忽然脸上出现酡红,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因为羞涩,神态也有些扭捏起来。
我鼓励她说:"对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吗?想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想批评我的都可以。"
"谷子,你,你快要做爸爸了。"
"什么?我要做爸爸了?"
"嗯,你要做爸爸了,我是你孩子的妈妈。"
"你是说,我们有孩子了?"
"昨天我去检查了,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哎哟。"我一把抱起蓁子,在地上连转了两圈说:"我的小坏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蓁子咯咯地笑着,说:"我怕你不高兴,不要,就没敢给你说。"
"怎么会呢?我这么快就要升级了啊?"我把蓁子放在床上说:"让我听听我们儿子的声音。"
"嗳,谷子你说给咱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啊?"
"我们以前就说好了啊,就叫谷雨。"
"男孩女孩你都喜欢吗?"
"喜欢!女孩像你,聪明又漂亮,儿子像我,既帅,还有......有智慧。"
"我可不要咱儿子跟你一样是个坏蛋。"
午睡时蓁子枕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谷子你知道吗?看见你今天这么开心,我真是很高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快活,我多希望你以后一直都能开心。"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一直很开心吗?"
"这是不一样的两种开心。"
只可惜这不一样的两种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午睡起来时,蓁子去柜子里拿衣服,看见了那件白裙子,翻看了半天,转身问我:"谷子我这裙子谁穿过了?"
我迷迷糊糊地说:"你的衣服就你穿过,还能有谁穿?"
"可我记得这件衣服我一次都没穿过。"
"那就是我穿过吧,你穿件别的不就完了。"
"胡说,你怎么会穿我的裙子?不但被人穿过,还洗了一下。"
我忽然想起那件裙子是公孙蓠穿过的,可这事我怎么向蓁子解释?只好继续装糊涂说:"那就是你穿了然后又洗了。"
"你起来。"蓁子抓着我的胳膊拉起来:"你老实给我说,这衣服到底谁穿过?"
"这家里就我们俩个,你没穿过那就是我穿过。"
"你还跟我嬉皮笑脸的?既然是你穿过,衣服里面怎么会有一根头发?比我的短,比你的长,你怎么解释?"蓁子说着从衣服里捡起一根浅棕色的头发让我看。
真是该死!那头发果然是公孙蓠的。这下我可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你怎么不说了?我的衣服你让谁穿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蓁子说:"既然你没穿过,我也没穿过,那肯定就是别人穿过了。"
"谁?是谁?你告诉我,你果然有别人了啊谷童!"
"你胡说什么呀?"我拉着蓁子坐在床边说:"有你一个我就足够了。好了,你先穿别的衣服吧。"
蓁子挣脱我的手腾地站起来:"你少给我灌迷魂汤,我只要你说一句话,有,还是没有?"
"没有!"我说着起来穿了衣服准备出去洗脸。
"你等着!"蓁子一把拉住我:"既然没有,这衣服算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衣服是挂着的,现在是随便放在柜子里,你给我解释清楚。"
"这些事解释得清楚吗亲爱的?"我反手搂住蓁子说:"算我不好,让别人穿了你的衣服,我给你重新卖一件吧。"
蓁子猛地推开我:"我不是你亲爱的,以后少跟我套近乎!这不是衣服的事。"
"那你让我怎么办?"
"说不清楚你今天别想出去。"蓁子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坦白你可要从宽的。我有了情人,你的衣服我让她穿了一下,可以了吧?"
蓁子全身猛地一震,嘴唇哆嗦着,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煞白。我忽然心里不忍,轻轻地拥她入怀,很歉疚地说:"亲爱的,是我不好,我逗你玩的,没这回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但我明显地感到她在发抖。
好一阵,她猛地推开我,随着也哭喊出来:"你滚!姓谷的,你终于背叛了我啊!"
我哭笑不得,说:"什么叫终于啊?好像我早有预谋似的。"
蓁子又扑过来抓住我,一拳紧似一拳地捶打在我身上,哭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伤心:"你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你了,姓谷的,我恨死你了!"
我站着没动,任凭她如何打我,心说自己真是混蛋,干的这叫什么事呀?蓁子的打击却逐渐地轻飘起来,大概是她内心有了极大的伤恸,连力气都忽然消失了。在她打不动时,又往外推我:"你怎么还不滚呀,你这个无耻的家伙!"
我再一次搂住她的腰说:"我等你出了气再滚。"
"你滚!你现在就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蓁子横眉立目地瞪着我,像要把我吃下去。我忽然发现女人在发威的时候其实很可怕,那个叫河东狮吼的成语真是没白创造。
我转身准备出去躲避一下,让她先消消气再想办法劝解。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她又一把拉住我说:"你说清楚再走,我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要找情人?"
"你所有的地方都对得起我,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可以了吧?"
"你既然有我为什么还要找情人?你太欺负人了。"
"因为我流氓成性,看见好女人就不想放过,你又不在身边,所以,所以我就见异思迁,找个女人来满足我无耻的淫荡和空虚。这样说你满意吗?"
蓁子放开了我,近乎绝望地说:"你走吧,算我瞎了眼,白等了你这么些年。"
我进了客厅坐下来,点上根烟,又斟了杯酒喝掉,努力地使自己平静。我自觉问心无愧,心情却被蓁子弄得纷乱不堪。女人为什么会这样烦?为什么会如此不通情理?
蓁子看我喝酒,又跟过来说:"你出去,这房子不让你喝酒,我也不想看见你。"
我知道她说的是气话,索性连眼皮都没抬。如果是在金城她的家里,我肯定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我又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下去,以沉默来抵抗她的无礼。
蓁子伸手夺过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钧瓷的碎片立时四处飞落。我咬咬牙关,拿过另外一只准备斟酒,蓁子又抓过去砸碎在地。看着这两个我好不容易从河南神垕镇带回的极品钧瓷就这样被她毁坏,心里不由隐隐发疼,有心发火,想想,又忍住了,谁让她是女人现在正生着气而且被我深爱呢?看她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暗自叹了口气,起身出了家门。
站在南关什字的草坪前,我心烦意乱。数千朵刺梅在草坪中间排着长队,头顶血一样的花朵围成一个心的形状。草坪阔大,草色深绿,宁静且深幽,但它平息不了我的烦躁。呆了一阵,心情更加郁闷,家不能回,只好去办公室。路过中街子时两个狗男女正在旁若无人地打羽毛球,本就不宽的街道被他们挥舞的球拍占据,我刚走过去,那个女人的球拍就打在了我身上,对方只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像个蛤蟆似的跳起来接球。我慢慢地走过去,羽毛球呼呼地在我头顶飞来飞去,走到那个男人面前,看他仍没停手让我过去的意思,就在即将靠近他的时候脚下使个绊子,又作势往前一倒,肩头猛撞在他的身上,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就已经直跌出去。俗话说好狗不挡路,看来还是有不如好狗的活人。
工作室里大家都在忙乎着,少了若智,每个人的工作量无形中就增加了,公孙蓠也只好当半个记者使用。周洁拿着需要我签发的稿子进来说:"我中午看见蓁子来兰州了,听她说这次要多呆几天是吧?"
"是啊,她是来办结婚证的。"
"那你就抓紧点办了,可不要拖着啊。"
"嗯,明天我就去办。"
看了一阵稿子,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里乱糟糟的,眼前不时跳出蓁子向我撒泼的情景,仔细回味,蓦然发现是我的一句话让她真认为我有了外遇,而以她的刚烈性格,若是一时想不通,我岂不是闯了大祸?越想越觉得怕,急忙把稿子交给周洁让她签发,我快步往家里走。
路上还不放心,边走边给家里打了电话,好半天,蓁子才接起来,她轻轻地喂了一声,让我把心放了下来。我说:"蓁子是我,你好一些了吗?"
蓁子沉默了一阵,就挂了电话。
走进家里时蓁子正收拾着自己的衣物,打了两个大包,看样子,她是准备离开了。
我问她:"你这是干吗呀?"
"我既然留不住你的心,我就成全你,给你腾出位置,免得你左右为难。"
我过去拉住她的手,很诚恳地说:"蓁子,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行吗?"
蓁子的眼泪又刷地流下来,泪水在一瞬间打湿了我的心情,我心下大恸,伸手揽她入怀,轻轻地说:"蓁子,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背叛你,我是爱你的,我不会亵渎我们的感情,8年前我就说过,我只爱你一个,你还记得吗?"
谁知蓁子听了这话,却忽然推开我说:"我不是你的蓁子了,你也用不着再解释,你跟她好好过日子吧。"说着转身提起两个大包准备出门。
我拦住她,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就是有贼胆也没贼心,有贼心也没贼胆。"
"你别挡我。"蓁子抬眼直盯着我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说什么你才能相信?"
"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她说着斜了身子准备出去,我忙一把抓住她提的包夺下来,她又撞开我,想夺门而出。就这样俩个人推来扯去,谁也不让着谁。而我知道以她的性格,一旦出了门,就很难让她回来。相互推搡中,我的火气也慢慢地升起来。她忽然放弃了两包东西想独自闯出去,颇有逃离敌占区的勇气,我一气之下,索性一把抱起她,直接扔到了床上,又从她包里找出她的车钥匙装在身上,心想你总不能丢下车不要回去。
蓁子被我扔在床上时愣了好一阵,大概没想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待她。良久,又忍不住哭起来。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无动于衷心若死水地对她的哭声不予理睬。
她哭够了,搬过电话哽咽着说:"我要给你二哥打电话,让他知道你的丑行。"
我说:"你打吧,电话是0939,3618···,就算他吃了我,只要我对你问心无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知道我从小就和二哥相依为命,我上大学也是二哥供出来的,所以他怎么教训我也只有听着的份。
她拨了几个号,忽然扔下电话失声痛哭,看见床头柜上放着她带来的结婚证明,抓起来撕得粉碎。看我没有反应,又拿起一本书撕起来,那是我费尽周折从金城的一个古旧书店里淘出的《光荣与梦想》。我长叹了一口气,心说自己怎么就遇上这样的女人,明知我心疼什么,还偏拿什么解恨。
那本书撕完,她又看见一叠我和她的照片,也拿起来准备撕。我急忙过去夺下来,却还是有一张我跟她的合影从中间撕开。我恨恨地说:"姓秦的,你太过分了吧!"
她一回头又看见墙上她那张放大的照片,忽地站起来过去往下摘。这是我让一个摄影家朋友专门给她拍的艺术照,也是我认为她至今最好的一副照片。照片是装在框子里的,她还没摘下来,我就扑过去从后面抱住她,顺手就扔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我是你的玩具吗?你想扔床上就扔床上,想扔沙发上就扔沙发上?"
我已经恨得牙疼,指着她说:"再不听话我把你从窗子里扔出去。"
蓁子一下子蹦起来,说:"用不着你扔,我自己下去。"说着直奔阳台而去。
我骤然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蓁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阳台的一扇窗子开着,但阳台的底墙足有半人高,要想跳下去,还得先爬上窗台。我追过去时,蓁子已经扑上窗台,努力地往下翻。我吓出一身冷汗,这姑奶奶也真够狠的。我拦腰抱住她,企图拉她,谁知她一手抓着开在外面的窗户,一手抓着阳台外沿往外翻,我的力量只能保持她翻不出去,却难以拉她下来。情急之下,我腾出一只手,使劲打在她的两边肩膀上,才迫使她松手。趁她无力之际,忙抱着她回到房间里,这下没敢扔,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她挣扎着还想起来,我上去压在了她身上,任她有多少力气,也别想把我锨翻。她的呼吸急促地扑进我的勃颈,脚跟胡乱踢腾着,双手也轮番击打着我的后背。看这些还不能使我放弃对她的压迫,她一张口,就咬住了我的肩膀,随之双手也抓住我背上的肌肉狠劲地掐。我不得不佩服女人的武器真是无处不在。
我忽然想起她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怕压伤了她,连忙抬起身来,可我已无法起身,她的嘴像焊在了我的肩上,也不知道她的牙是否酸痛,而那双手我估计她连小时候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待她筋疲力尽松开我时,我才得以解脱。翻身躺倒,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忍受着肩上和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我再也不想动,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