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里面哪有你
作者:谷童
直到第二天早上,若智才拿来了那篇关于变性人的稿子。过度的纵欲使他连钢笔都拿不稳当,字迹潦草得像用脚画出来的,我还没看完,公孙蓠送进来当天的晨报,头版上一个大标题吸引了我的目光:甘肃首例变性人真情告白。急忙翻开了看,却发现和若智写的是同一个人。
我喊进来若智,把晨报扔在他面前说:"晨报的记者去采访了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他们也去了?"若智的脸色也变了:"他们发他们的,我们发我们的。"
"你这篇稿子在甘肃算是废了,晨报一发出来,兰州的其他媒体都不会再发。"
"给晚报吧,我们的写法又不一样,怕什么?"
"他们两家是竞争对手,绝对不可能落在对方后面发同样的大稿子。"
"我就不相信,我发给他们试试,就算不发,也还有外地的媒体。总之我不会白跑一趟。"
"这稿子在甘肃才有影响,在省外属于可发可不发的,何况全国的都市报之间也有供稿协议,他们会优先转载同行稿件。"
"那怎么办?"
"你自己处理吧。"我把稿子递给若智,心里憋着一团火却没发出来:"我们就差这么十几个小时,新闻人不是这么做的。"
"算我耽误了时间,你签个字,我还是发出去试试看吧。"
"你让老周去签发,这些稿子由她终审。"
小王没等到我给他办的作家证,自己跑上来找我了。和他一起上来的还有一面锦旗,是马小良的父亲让他带给我们的,上面有几个字:为民做主,伸张正义。
小王说A县要成立文联,他准备拿下主席职务,但在硬件上他就缺一个作家证。所以请我无论如何要给他帮这个忙。
中午请他吃饭时,小王神采飞扬踌躇满志,似乎他已就任A县文联主席,口气也俨然作家。若智一个劲地给他灌酒,我知道他是反感小王在我们面前的目中无人,想用酒来教训他,我在桌子下踢了若智一脚,让他收敛一下。周洁和公孙蓠在一边低声交谈着,南子非则听着我和小王的闲聊。后来小王说起他那些所谓的小说,大吹自己是怎么写《上半截》的,写完后又博得了哪些人认同。我心里暗自好笑,问他:"你认识一个叫林处一的人吗?"
"不认识。"小王的脸色有些微变:"也是写小说的吗?"
"是啊,也是写小说的,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那好啊,谷主任你跟他很熟?"
"还行,是我一哥们,现在金城市,小说写得不错,"
小王显得尴尬起来:"哦,他发表的作品多吗?"
"好像不太多,他的小说我也没看过多少。对了,陇南的毛树林你知道吗?"
"就那个写诗的毛树林?"
"对,就是他,我家里还有他的一本诗集。"
"我听过,没见过,他的诗也很少读,谷主任你认识这么多名人啊?"
我嘿嘿一笑,说:"他们也算名人啊?我可没觉得,在我面前好像也就是朋友而已。"
后面的饭吃的风平浪静,小王也不再谈他的什么文学,但脸上却因挂不住一些东西而显得扭曲。除了喝酒吃饭,再不提他加入作协的事了。若智他们觉得莫名其妙,想不通口气张狂的小王怎么就忽然变得谦恭了。
当然,个中玄机也只有我和小王知道。
下午我给他联系了作协的一位副主席见面,在一个酒吧里,我给副主席说了小王的情况,希望他能特事特办。 这哥们说办个证没什么问题,但最起码得有作品,小王连说他有作品,拿出他复印的那些所谓文章,准备交给主席过目,我一把接过来,有选择地转给了主席,这中间我抽出了林处一那篇《上半截》和毛树林的组诗以及一些我认为移花接木嫌疑较大的篇目。在干这些时我始终没看小王一眼,但在眼角的余光中,我瞥见他的脸胀成了猪肝的颜色。
在副主席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询问下,小王逐渐恢复了常态,看我没有揭穿他的意思,又向主席吹嘘他在文学上的理解和造诣,大概是想博取本省文坛霸主的好感,从而达到自己曲线救国的目的。我懒得听他胡扯,借口有事先走了。第二天再见小王时,他已是一副作家模样:一本绿色封皮的作家协会会员证插在白色衬衣的口袋里--那件衬衣绝对是新买的,从折痕上就能看出才打开包装不到两个小时。
小王挺着胸脯,背着手在我们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若智伸手掏出小王的证件说:"哇,原来这就是作家证啊,今天我可算是开眼了,王作家把你的这个本本借我玩几天怎么样啊?"
小王连忙去夺,却被若智闪开了,把作家证递给周洁他们说:"你们看看,这玩意现在归我了,我也是作家了。"
小王苦笑着面朝我求助,似乎真怕若智赖了他的证件不给。我左右看了看他的衬衣说:"这衣服是新买的吧?面料不错,透明度也够高,穿上一定很凉快的。"
流浪儿其其亲眼目睹了他们青龙帮的杀人过程。
被杀者是他们帮主蒙洲的母亲,执行杀人者是蒙洲和他的弟弟。
蒙洲在动手前告诉其其,自己要杀个人给他看,顺便锻炼一下其其的勇气,也显示一下青龙帮帮主的威风,让大家都要知道他这个老大不是白混出来的。
其其有些兴奋,他说:"能不能让我也杀一下?"
蒙洲横了他一眼说:"你算老几啊?我杀我妈,凭什么让你动手?"
同行的刘强踢了其其一脚:"我都挨不上边,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谁。老实一点看我们老大的本事,以后杀人时我们就不用再教你了。"
杀人的现场就放在蒙洲的家里。蒙洲带着他的"弟兄"进去时,那个行将归天的肥胖女人刚刚睡醒,她穿着一身睡衣往卫生间走时,白了蒙洲和其其他们一眼,嘴里嘟囔着说:"我让你们两个小王八蛋一天瞎混,跟那些讨吃子不学好,让你爸回来剥你的皮。"
蒙洲面无表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12岁的弟弟蒙勃说:"哥,我们动手吧。"
蒙洲挥了下手说:"不急,等她洗完脸换了衣服我们再做,让她体面一点上路。"
那个女人洗漱完出来,又指着其其和刘强说:"你们两个回去,我们家不让你们来玩,把我们儿子都教坏了。"
蒙洲说:"妈,你去换衣服,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跟我有啥好说的?我看着你就来气。"
"你先去穿衣服嗄,我给你把话说了你就再也不来气了。"蒙洲说着把他的母亲推进了卧室。
"呔!你们两个咋还不走?"女人换了衣服出来对其其他们说。
"妈,是我让他们留下来的。"蒙洲说:"他们听了我给你的话,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价你说,有话你就赶紧说。"
"妈,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也不要打我。"
"那看你说的啥话了,呔,你骂我也让不生气?"
"我保证不骂你,我就想给你说一些话,以后再也不让你生气的话,可我还是害怕你打我,你看上次你打破了我的头,现在都有疤了。"
"上次是你活该!"女人说:"你赶紧说,我不打你了这回。"
蒙洲依偎母亲身边说:"妈,要不我把你的手绑住好不好?你就是想打也能忍住了。"
不知大限将至的女人居然真让儿子把自己的双手绑在了椅子的后背上,看着儿子笑眯眯地绑她的样子,还忍不住说了句话:"洲儿,你以后干脆当警察去,捆你妈都这么利索,捆坏人就更麻利了。"
"妈,我是跟你玩呢。"蒙洲动手时也没忘了让弟弟闲着,他指挥蒙勃把母亲的双腿也捆绑在椅子上,自己又拿了一根绳子把母亲的全身缠住,把整个人像粽子那样捆在了椅子上,嘴里还在说着:"妈,我们在跟你玩游戏,你别生气啊。"
无法动弹的女人从儿子的眼里终于看到了杀气,她说:"好儿子,快放开我,这样多难看。"
蒙洲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既然绑住了,我就不会放你。"
"你想做啥呢?"
"妈,我要做了你。"蒙洲收住了笑,一板一眼地说。
"呔!我是你妈,你这个畜生!"
蒙洲向弟弟挥了下手说:"给她点颜色看看!"
蒙勃拿起一把铁榔头敲在了母亲头上。女人住了嘴,只拿眼看着自己的亲骨肉。
蒙洲说:"现在我是法官,我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知道吗?"
女人不说话,扭动着身子,但无法挣脱绳子的束缚。
"第一、你为什么经常骂我奶奶?不给她饭吃?也不给她钱,还让她住到姑姑家去?"
"你奶奶那个老不死的,时常把咱们家的东西偷给你姑姑,咋不把你姑姑家的东西偷给我们?我不骂她骂谁?"
"第二、你为什么没黑没明地打麻将?"蒙洲继续"审讯"着他的母亲:"从来不给我和弟弟做饭,也不管我们?我们是不是你亲生的?"
女人扭过头去,不再理睬。
蒙洲说:"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我还是要判处你死刑,立即执行。妈,你要上诉吗?"
女人转身狠狠地啐了儿子一口说:"我把你两个杂碎,让你爸回来把你们踏脚底下放了响炮子。"
蒙洲擦去脸上的吐沫,拍了一下茶几,说:"现在我宣布:你的上诉无效,维持原判,验明正身,立即执行!" 又朝下猛一挥手,给蒙勃说:"你去验明正身!"
蒙勃走上去问:"妈,你是我亲妈吗?"
"滚!我不是你妈!"
"刘强,你去端一盆水来,蒙勃,你去把那些草纸拿来。"蒙洲发布命令。
蒙勃怯怯地说:"哥,她说她不是我妈。"
"少废话!不是更好。"蒙洲踢了弟弟一脚。
水和厚厚的草纸送到女人的身边,蒙洲拿起一张纸,在水里轻轻地浸湿了,又轻轻地覆盖在他母亲的脸上,然后,把纸的四边压实。
接下来的行动成了流水线工作,蒙勃把草纸一张张地弄湿了,再由蒙洲一张张覆盖在他们的母亲脸上,一切都配合得井然有序一丝不苟。女人的挣扎显得无济于事,由强到弱,到悄无声息。
一沓草纸用完时,蒙勃说:"哥,妈好像睡着了。"
"她在装睡。"蒙洲说:"让她睡吧,我们打电子游戏去。"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其其彻底呆了,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大腿湿了裤子,直流在地板上,也没让他反应过来。刘强笑着对蒙洲说:"老大,你看他尿裤子了。"
几天后,兰州的媒体纷纷报道这一恶性"弑母"案时,周洁也从其其那里听到了最原始过程,那时其其已经大受刺激,周洁决定放弃对其其的采访,她以为,一个人的成长乃至生命胜过所有文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