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保险的飞行——谨以此文送给我的女儿。

             文/徽地文狐2005.5.4

　　过了安检，才发现没买保险。急忙忙的放下行李，请别人帮我看着，回头与空姐交涉，空姐撅动薄薄的嘴唇，梦呓一般说道：马上起飞了，出安检已经来不及了，保险是自愿的，可以不买。我感觉去抓一张纸，看看却什么也没有，只好愤懑的走开，留在身后的是我带有安徽口音的浓重回声：废话。
　　也许是没有买保险的缘故，刚坐上飞机，便有种失重的感觉，系上安全带，看着漂亮的飞行先生做应急措施演示，浑身不自在。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打起精神，但是没有用，心里总是在想：没有保险，万一……。“嗨”的一声，吐出在喉咙中淤积很久的浊气，放下桌板打开手提电脑，准备把自己埋没在繁重的工作中里，漂亮的飞行先生走过来，轻声而坚决地阻止了我。面对他性感的笑容，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叹一口气，将自己的消瘦重重摔向椅背，开始了胡思乱想。飞机开始嚎叫，冲向黑夜，我在灯光里感觉空间的博大，它正一点一点向我压过来，连声音都变的如丝般单薄。飞机一点一点离开地面，一如倔强的飞在风雨里的雏鹰，会不会就这么坠落？我的大脑中忽然蹦出一个词：脆弱。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在抵抗恐惧。
　　身体随着飞机在气流里颠簸，大脑沉静下来，又想起了保险的事情：该死，定票的人怎么就会忘了？如果……，呸，哪什么如果！
　　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如果……。如果买了保险，飞机坠毁了，保险该留给谁？女儿，第一个答案一定是你。当这个念头在大脑里沉积，思想兴奋起来：两个月都没回家了，我想她了！我不禁自言自语。我在万米的高空想你，你高兴么？什么时候能看见你鸟儿一般飞进我的怀里，什么时候给你送上绿色的蝴蝶发卡，什么时候再听你喊：爸爸回来了！
　　可是，我竟然忘了买一份保险。
　　如果这个时候飞机坠落，宝贝儿，你将如何？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记忆远离地面，忽然鲜活：那个八佰伴广场上的女孩，与女儿年纪仿佛，却在拉我的衣角，我不理睬，漠然的随着人群走向出租车，在关门的一刹那，将一枚硬币放入她的掌心。坐进出租车，我的眼泪模糊了美丽夜色：宝贝女儿，哪天我一定要让你认识这个苦难的女孩儿。这个孩子一无所有，整个人生都是个没有保险的旅程。
　　飞机遇上气流，开始拼命颠簸，死亡直挺挺的逼过来。阿来在《直面死亡》中这样写到“……死亡出现的各式各样。烛光照耀，一个人脸色苍白而安详，……有谁发出了隐忍的啜泣。深陷在白色枕头中的人发出最后一声叹息，好象满足，又好象有好多遗憾。……这是生命寿归正寝时应有的场景。……我想象自己的死亡时，会自动选择这样的场景”，是的，这种死亡的方法是美好的。
　　原本对于死亡，我还是无畏的，从来都是将它放在角落，甚至遗弃它。总有一天会死亡，无法计算它与生命之间的距离，更无从预防，我又如何害怕它？而现在，我是恐惧的，透彻心底的恐惧。若是我死去，孩子，你连见上一面的可能都没有。
　　机窗外夜了。模糊中见到的一些灯光散发出的柔美光晕，被闪动的机翼破碎了。机舱里甜美的女声“现在我们飞行在安徽上空”让我忽然地想看看，那灯光中的幻影，是不是你。孩子，你此时抬头，会看见那颗滑动的星，也许是我。孩子，我一定会平安的回来，而你该睡了，别怕，让我为你掌起梦里的那盏灯。
　　我也不怕。当漂亮的飞行先生再一次来到身边，我给他一个微笑，我想我的微笑也很迷人，至少漂亮先生为我的笑容露出满口的皓齿，他对我说：先生，现在你可以打开手提电脑了。
　　飞机继续平稳飞行，我开始工作，不时又停下来想一下女儿。这样快乐的工作，很久都不曾有。
　　踏上地面，耳膜恢复正常，拨个电话回家，电话里女儿的声音清晰而喜悦。于是一路上我提醒自己：回程，一定买保险，为了女儿那花一般骄嫩的微笑。
　　　　　　　　　　　

　　后记：每年的六一将近，我都会写一篇文章给我的女儿，这是我的承诺，不会忘记。　

一只文字里穿行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