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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高手低”记
文/未未 我出生在一个武术之家,之所以不是世家,是因为习武是从父亲这辈开始的,而目前,我们姐弟三人谁也看不出有将之发扬光大的意思。父亲虽偶有嗟叹,终是承认一个事实:我们家不会像霍元甲他们家那样世代英雄了。 其实英雄就一个,那就是父亲,这一点从他对我们那恨铁不成钢的目光里就可以看出。 父亲八岁开始习武,大大小小参加过各种规模的武术比赛若干场,奖状抱来家一大堆,却在那个年月里悉数喂了老鼠,每每父亲一脸光环地提及自己的光荣历史时,我就心下嘀咕:那时咋不时兴发金牌呢?好歹也给父亲这吹不烂的牛皮做个见证呀。 我五岁开始被逼习武,自然没逃过此“劫”的还有姐姐和弟弟,在很多孩子托亲告友拜师于我那鼎鼎大名的父亲时,我们姐弟三人却在周遭羡慕的目光里整天算着小九九:怎么才能逃练一次呢?为此,感冒、作业多都成了让我们沾沾自喜的理由,尤其那次我和弟弟煤烟中毒口吐白沫的时候,我们相视而笑得那么灿烂。现在想来,倒有些悲壮了。 拳打千遍自然熟。练武,苦矣! 先是压腿,每天早晚两次压,一次三十分钟,左右腿轮流压,中间还要趴上一人忽悠几分钟,那是腿,忽悠八百遍也是个疼,可父亲认为,膝盖压不平,就不是练武的好腿,为了这一双好腿,龇牙咧嘴成了我们压腿时唯一的表情。自然,看谁不那么顺眼的时候,这也是名正言顺报仇的好机会。 有了好腿就该有好跨,十字跨、大平跨每天都要就地劈几个,没压出好腿之前,这跨也着实让我吃尽苦头。只要就地劈开的双腿不成一条直线,父亲一脚就给蹬了下去,跨是合格了,可劈跨的人想要优雅地站起来,门都没有。在父亲那么多徒弟面前,这也是很掉份子的一件事情,也许,我那强烈的自尊心就是这会子练出来的。 应该还有一项基本功是跟女孩子的自尊心扯在一起的,那就是扎马步。马步讲究抬头挺胸收臀,双腿分开约半米宽,双脚脚尖向前,双手攥拳手心向上入两侧腰眼,这个姿势到位了,稳稳当当一个漂亮的骑马蹲裆式,可要是不到位,嘿嘿,旁人眼里,跟看一只呆立不动的鸭子没什么两样。自然,为了扎好这个马步,屁股上挨父亲脚踢得也不只我一个。 手、眼、身、法、步,武术说起来也就这么点窍门,除了悟性,那就是苦练了。 父亲开办武校之前,那些来家里学武的师哥师姐们,父亲都会根据各人资质因材施教以各种拳法或者器械。我最钟情于父亲的那套五星刀法,刀布一舞,飒飒英姿就在腾挪辗转间亮足了相。不过,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参加武术表演,除了基本功,就是表演查拳、长拳。父亲认为这些我拿手,别的都是我眼高手低。 说我眼高手低那是抬举我,知道自己眼低手低时,那是九O年全国四强篮球邀请赛拟在我市举行的时候,当时体委给我量身定做了一个表演项目:女子剑术。说来滑稽,我没学过剑,而体委却固执的专门派了一个擅长剑术的老头用一个月的时间来教我,人家异口同声说了:你适合练剑。这一点,我咋不知道呢? 改变英气十足的刀路为娘娘们们的剑路让我很窝火,而那个近七十岁的剑术老师好像格外中意我这个女徒弟,一丝不苟的让我摆了一个月的POSE,直到篮球“四强们”不来我市了,他还求贤若渴似的到我们家与父亲商讨继续传我剑术,好像我就是武侠书里说的那种天赋异秉,而他有识才之才,大有收我为关门弟子之意。自然,他这一捧,父亲酸溜溜的直瞅着我发呆,那眼神跟瞅一块鸡肋没什么分别。其实父亲眼里眼高手低的不只是我,还有这个剑术老师,那阵子他心里肯定在嘀咕:“我这样的高手她都不成气候,就凭你?” 最终我被决定留用察看瘦水不流外人田了。 自然,在父亲沉浸于发展中国武术新一代接班人的时候,我也趁机逃得远远的了。求学、看闲书、学吉他、学书法、学素描、参加各种演讲,反正干什么像一个淑女我就干什么,如此装腔作势到实在沉不住气了,就干脆恋爱结婚去了。 如此“撒网”式修炼,竟然混了个“文武全才”,这话没什么实用价值,就是听着受用。 今年大年初一,在妈家里见到了一个来拜年的女孩子,一时没认出来,父亲一说才知道,竟是当年武校里那个被特招到沈阳武警学院的芳芳。看着她那如花的笑容,我竟唏嘘起来,这个未来的女警怎么就不是我呢? 该!术有专攻,“天女散花”学淑女那阵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现在父亲的徒弟都办武校收徒弟了,我这个最有希望承继父亲衣钵的天赋异秉者却连一个教练证也没有,啧啧。每每我笑怪父亲:都是你那句“眼高手低”害苦了我。父亲就笑:事实证明,我没说错呀! 倒是有一点,我发现自己无意间传了父亲的衣钵。 父亲光辉夺目的武术生涯里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就是为什么自己比赛成绩比于海(电影[少林寺]里饰觉远的师傅)和于承惠(电影[少林寺]里饰王仁则)好,而人家就入选国家武术队又被人找去拍了电影呢? 这一点,跟我看芳芳那眼神如出一辙。 也许,“眼高手低”这一点,我是遗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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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如水的人生浅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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