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我们之间积累缕缕寂寞的沉香，正竭尽全力地慢慢消融着初冬时分的阴霾。她的身子越来越单薄，周身的羽毛也越来越枯瘦。五色的缎羽色绎暗淡。
    在寒冷的夜里，我不止一次地听到她痉挛的呻吟声。我知道她是冷，她在想念温暖的南方。每个夜里，我都对自己说：放开她吧，劝她走吧。要不，她会挨不过这一冬的。
    而我也一样。随着季节的变化，叶子开始调零，树皮开始剖落。残白残白的树干挂满了枯黄的残叶。
    她仍然每晨出每晚归。回来就倦缩在窄小的树洞里。用她自己的体呵暖自己。
    我想用伸长的手臂去揽她，拥她入怀。可我抱不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女人冻在寒风里。
    我想帮她，对，我要帮她。是，必须要帮。
    我想好了一种类似自残的方式。我不知道这方式是不是有效，也不明白自己哪来那样的勇气，或许就是那四个字吧：4980，只有为你!

    
    她住的洞穴正好在我胸腔的位置。
    我决定把自己的心从那个位置腾出来，这样可以给她挪出多一点空间，她就可以躲进我的胸膛里，回避一些风寒。
    于是，我咬咬牙，强行割断了通往自己心房的那根输养管。
    我的心跟我说：你没了心，会死的。
    我跟我的心说：没了她，我也不会活。
    心傻傻地笑：她迟早会离开你的。
    我傻傻地答：我知道，可我愿意。
    “哎---”心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地说了两个字：”魔咒!”再没对我说一句。

    
    在某个凄凉的深夜，她的呼吸正均匀地扑打在我身上。她睡得很熟。
    而我的心在这夜与我告别。
    心走的时候，其实我醒着，但假装睡着了。
    它贴着我的脸亲吻了一下，转身从树洞跳了下去。我听着心从空中划过的风痕，听到心摔在地上发出破裂的声响。
    我假装镇定自若，使劲地紧闭着双眼，眼角潮湿，有一滴泪落了下来。
    心走之后，我常常感到胸口位置疼。而且越疼越厉害，越疼间隔的时间越短。我感到自己的在衰败，我打乱了正常的生理系统，失衡的躯干在发生异变。我安慰自己：不管怎样，我爱过，我快乐过，我幸福过。

    
    天越来越冷，能寻得的食物也越来越少。
    她必须得走。否则她不饿死，也会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
    她已经习惯了住在我的身体里。
    如果我的躯干还在，如果她住的树洞还在，她或许就不会离开。
    我得让她走。必须。她是我的梦想，我哪怕死了，她得活着。
   
    某日清晨，她跟往日一样早早从树洞里飞出来，我深情地望着她。
    知道这一别，以后只能将相思写一份遥远了。

    “我的泪模糊成一际永握的双手\你在空中挥舞着要飞的胳膊\我用无声的呐喊伴你了心的低伤\当遥远写就一种相思\奔腾的心絮只靠这慰迹的心了\挥洒着千重的想象\只为那再见时的一抹心跳.”
                  -------《风过，数字爱情“4”》

    
    她从我视线中飞远之后，我解开了自己魔咒的缠丝结。就象拉一活扣一样，轻轻一碰，所有的树架就全散了，四射的枝蔓瘫倒就一堆零乱诗语。我重又回到曾经挚爱的躺着的方式。
    我原本就是一树须。我原本就应该躺在泥土上。
    傍晚来临的时候，她飞回来了，她盘旋在天空寻着习惯了的路径和巢穴。
    她发出“鸠鸠”的呜咽声。
    那声音打在我身上，没了心的我还是感到心的位置疼得厉害，可是我心的位置究竟在哪里呢？
    她在我残骸的躯枝上落上脚来，细小的足尖丫丫从我的身子上踩过，足印落在上面，象朵朵梅。
    她用嘴啄起一小小的树须，转过头过把它放在羽翼的下面。然后，沉沉地枕着两树枝的缝隙里睡着了。
    我就是一树须，现在正枕在她的温热的腋下，闻着她汗腺的味道一股股地往我鼻腔里窜。有些兴奋，有些沉溺，真愿意从此就生生地植入这有些黏湿的汗味里，长成她的一个部份。
    第二天，她带着我飞了起来。
    原来，一树须也能飞翔。

    
    她带着我飞过山峦，飞过高岗。
    我沉浸在如此美妙的飞翔的乐趣和与她共振的幸福中。
    她携着我。飞渡沧海。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海是那样宽广，那样绽蓝。我从羽缝间张大眼睛，看起潮起潮落、浪卷浪涌。
    由于不能歇脚，她越飞越沉，急促的呼吸打在风的翅膀上，不堪重负。
    她太累了，快飞不动了。
    我看着她的羽翼鼓动得象张帆，逆吹的风，拉扯着她的翅膀，就象要折断了。
    我从她的羽绒下挣扎出来，我知道是要离开她的时候了。
    海水是蓝色的。海潮是湿润的。
    我微笑着朝着那汪碧蓝跳了下去。

                -------2005年4月14日，莲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