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树的木棉花。。。。

文/随园走笔

清明节终于过完了。他安息的地方应该再复安静，墓旁的红棉该是怒放的时候了。。。。。

　　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在那边是否还好，是怨我恨我还是原谅了我？

　　他的离去，竟让我负上了永久的枷锁。

清明前夕，我瞒着家人，偷偷回到了故里，独自转到儿时常玩耍的大院。当年的大院已经矗立了好几栋大楼，唯一还在的是那一左一右的凤凰花和木棉树。20年不见，两棵树似乎越发的高大、苍老，但却依然在默默相对。四月的木棉花开满枝，凤凰花倒没这么早。

“你做木棉还是凤凰？”那斯文的男孩仿佛又在看着我问。

“你管我！”我又看见了自己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似乎再次瞥到了男孩眼眸黯了黯。

我缓缓的坐在红红的木棉树下，拾起落在面前的一朵木棉花，下意识的嗅着，任思绪随风飞扬。。。。。

那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院里新搬来了一户人家，据说父亲是当地父母官，母亲也是当什么局长的。大院里的孩子都很好奇，等着看那家人的真面目。那时大家对等级没有什么概念，玩的好就是好朋友。

可大家还是失望了。那家人的5个孩子，没有一个爱玩的。

我们还是继续原来的小圈子活动，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凤凰和木棉树下玩打珠子的时候，他拉着妹妹站在了我们面前。

“我们也想玩”他安静的对我们的头说，那是院子里很有威信的男孩。

“头”看了看我，我没做声。

“你自己玩吧”小头头发了一个指令。

那妹妹看起来很文弱，也很娇气，她扯了一下哥哥的衣角。哥哥宠溺的抚了下妹妹的短发，微笑但眼神却很倔强的说：“请让我们加入，我们想一起玩”

还没说完，一瓣艳艳的凤凰花瓣掉下，沾在他的衣领，顿时辉映的主人脸色红红的，我有点看傻了。小头头见我这样，却有点不高兴了。　

　　“我们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玩”他冷冷的转开头

我忽然听见自己说：“我和你们玩吧”

　小头头回过头，不乐意的瞪着我。他却和妹妹开心的笑了。那天，我知道了他叫亮。

大院里的孩子从此分成两派，一派继续追随小头头，一派是跟着亮。我呢，则成了边缘人。开学后，我发现亮插班来到我们班上，成了我的同学。

也许是家庭教养的缘故，亮比一般同学要显的礼貌，身上也没纨绔子弟的习气，人很温文，小小年纪显出与人不同的沉稳，平时说话不算太多，很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没多久就被选为班长。女同学下课后都想办法接近他，那个时候能堂而皇之和男同学说上话的，只有班干部或者课代表，而我是学习委员，所以她们羡慕的很。

　可惜我是个书虫，能让我有兴趣的只是书和报刊，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身边在涌动着一股潜流。

木棉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转眼我们进入了中学。巧的是，我、亮、小头头三个都同在一个重点班．

我依然是个恬静的书虫，唯一变化的是长成了少女，有了少女的顾忌，不敢在院子里毫无顾及的和那些半大小伙子打打闹闹，不敢跟着哥哥到那些大哥哥们那里扎堆。

小头头天资聪颖，学习成绩名列前矛，又有运动、音乐的天赋，个性幽默风趣，很快就成了班里和学校的明星。班里的宣传委员，一个大胆的漂亮姑娘很喜欢他，主动写情书追求，以借一本小说给我的交换条件，托我回家带给他。当我交给小头头时，他白了我一眼，嘟囔一句什么没听清，等我从他家出来，却看见了亮站在木棉树下，眼睛专注的盯着我，让我有了做什么亏心事的感觉，我赶紧溜回了家。

高中的最后一年，学校要求我们都得住校，这下可麻烦了。我一向体质比较弱，妈妈很不放心我吃学校的伙食，变着法要我回家吃。我好胜，不想自己和同学不一样，所以也没理会。有时嫌妈妈罗嗦还不想回家，这样哥哥就成了运输队长，今天送吃的，明天送喝的，弄的哥哥好不耐烦，以要上班为借口，不再履行母亲摊派的任务。

那天中午，正是午休时间，值日同学告诉我，有男同学外找，我半信半疑的出去一看，亮提着一袋东西在操场旁边的木棉树下站着，半盼望的往我这边的方向瞧着，三月的木棉树正在盛放，与木棉并在一起的他让我突然有点感动，便小跑过去，问他有什么事。

“是你妈妈叫我给你带的”他露出温暖的笑容，把东西交给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埋怨妈妈的多事。我把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都是些食品和衣服，不过和以前的食品不同，是多了一瓶麦乳精。

“我妈妈怎么舍得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了？”我有点惊奇

他的脸刹时红了。我有点不知说什么好的尴尬，嗫嚅着要回宿舍。

他伸手拦住了我，脸红的有如木棉，眼神却是很坚定。

“别走，我想和你说句话，很早就想说了，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他定定的锁着我

我忽然有点害怕，慌忙摇手：“别说了，我要回去了”

“你去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跟你说，我喜欢你。无论你选择谁，我都不放弃。你知道我早就喜欢你了吗，我插班，是为了你，和你同一所中学，是为了你，在院子里的红棉树下玩和看书，都是为看到你，我知道自己成绩不是很拔尖，可我会努力考大学，和你报考同一所大学，如果万一落榜，我也会想办法和你一起的，希望你给机会我！”他的眼神炽烈的象在燃烧。

我又羞又急，低着头不知所措。周围静谧的只有风抚木棉的叹息声。

　“我知道你心里没我，但我可以等，多少年都可以”说完他转身走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捧着混乱的脑袋，消化着这告白。

一抬头，大叫了一声，小头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面前，一反平日的活泼，默默的盯着我。

“怎么这样吓人？”我不满的给他一个卫生眼。

“你们说了什么？”他不理我，质问，高大的身影欺近。

“你怎么了，我说什么都要跟你汇报啊，你是我什么人，真是莫名其妙！”我突然生气了。

我站了起来，拿起东西，准备回去。

“不许走！”他大吼一声，霸道地扯着我，那有力的手叫我无法挣脱。

“我告诉你，我早就看出他的不怀好意，今天他主动到你家，叫你妈妈准备东西帮你带来，哼，还自己到商店买什么麦乳精，就是有阴谋的。他以为他爸爸当什么官就可以什么都得到的吗，我呸！你是我的，从懂事起，你就是我的，别忘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玩过家家游戏你也一直是我的新娘，我决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你给我记住，你要是和谁好，我就会给谁好看，你说我流氓也吧，卑鄙也吧，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只要你一人。你是知道我脾气的，我说出的话不会收回！”

“你们都疯了！”我气极，大叫。想想他们还在午休，便压低嗓门“你们还想不想考大学啊，真是！说这些无聊话！”

“大学当然要考，但这些话也要说”他霸气十足的回敬。

我挣脱了他，提起袋子，要走，身后传来他的警告“我是当真的，你最好认真点”

　　踩着几朵刚落的木棉，我心乱如麻的回到了宿舍。

终于还是受情绪的影响，我没考出最佳的水平，重点线刚过，学校虽然也不错，但与我的理想仍有差距。亮没考上，小头头考到了一个工科大学。这期间，亮的父亲升迁，调往市里，全家离开小城举迁回市，大学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新的，我苛求知识甚于其他，于是我明确的对两人说，读书时期我不会考虑感情的，请他们放弃，可是他们都坚持爱一个人是他们的自由。我每个假期都回家，但也成了受折磨的日子。一知道我回了家，亮和小头头就不约而同的跑来，有时会恰巧碰到一块，互相又不说话，气氛凝滞，叫人很不舒服，这种状况，持续到大学毕业。邻居早对此指指点点了，说我脚踏两条船。

毕业后，我和小头头都分回了市里。亮已在父亲安排下到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单位里上班，很快成为了业务骨干，我们三人再次生活在同一城市。亮改与我通信为通电话，每天上班时间都接到他电话，单位领导开始有点嘀咕了，我叫他别在给我电话，他答应了，却变成了每晚等候在我的宿舍门前。小头头被单位派到基层锻炼，但一天一封火热霸道的信函就象在跟前拷问、逼迫，我又一次陷入了抉择中。

我的苦恼在有天好友的聚会中得到了解脱。那是大家在讨论择偶的标准，都说有个大学文凭是最起码的，我一瞬间做了决定。晚上，我打电话给亮，说有重要的决定要告诉他，亮欣喜若狂，象孩子似的高喊，我突然产生了怯意。

晚上，我们来到这座城市最美丽的湖畔，环湖堤上栽满了紫荆，间或有三三两两的木棉。我们挑了棵开的有点过头的木棉树下坐下，亮兴高采烈的给我讲他的工作和生活逸事，我忽然觉得他从没象今天这么健谈，一向斯文稳重的他竟有点象个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小男孩。

我默默的只听不做声，亮察觉我的异样，问我有什么事。

我告诉自己，快点说快点说，说完就没事了。深呼吸后，我告诉他，我已经决定了，我们还是不要再来往了，我已有了男友。

　　好大一阵子，周围死寂一般，只听到湖里的蝈蝈叫声。

　　好象过了一世纪，传来一个空洞的问话：“是他吗”

　　“是”我知道他指的是小头头，其实我当时还没确定自己到底选不选小头头

　　“那我祝贺你们，把你交给他其实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但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尊重你。”他忽然用欢快的语调说“你先回去吧，太晚了回去不好，我再坐会就走”

　　我心里忽然没来由的难过，眼眸泛出泪光。

　　他安慰我的笑笑：“回去吧，我没事的”

　　我再也呆不下去，转身急急离开了。

　　几天后，我在办公室忙着，小头头神色阴沉的走了进来，把我叫到外面，告诉我亮在前天的车祸不幸遇难。他开着一摩托，经过那晚我们相约的湖堤，没看到突然转弯出来的货车，等到反应已经太迟，鲜血溅红那株木棉和傍边的紫荆。。。。。。

　　我惊呆了。

　　小头头半搀半扶的把我带到亮的家里，亮的家人悲痛欲绝，看到我，似乎闪过了一种类似憎恨的情绪，我难过又有点尴尬，亮的妹妹把我拽出门外，睁着哭的红肿的双眼，边哭边捶打着我说：“姐姐，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啊，为什么啊，你知道他等了多少年了吗，你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吗，你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吗，你是他的一切啊，姐姐，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知道那晚他回来是怎么过的吗，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一整夜，我们想找你说说，他不许，说只要你幸福就好，姐姐啊，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我震的滑落在地上，泪水滚滚而下。。。。。。

　　亮，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深情，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不会做那样的选择，请你原谅我，原谅我。。。。。。

　　我告诉亮的小妹，要在他的墓旁栽上一棵木棉，我没脸见他，但我可以在别的城市，在盛开木棉花的地方思念他，当我看到一树树红艳艳的木棉，我就会想，也许，那就是他。。。。。

　　亮，你是那样完美的一个人，你在天国一定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