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尊严

偶然间听到一则真实凄惨的故事，深深地震撼了我。象沉重的铅块堵住了胸口，如此地困扰着我，唯有一吐为快：在一个城市的边缘，住着一户三口之家。夫妻二人原在一家小型工厂上班，天有不测风云，突然间双双下岗，这使原本就贫寒的家雪上加霜。他们住居的是一处陈旧散乱的居民区，这里的人大多熟悉且冷漠。

不多久，居民区附近地饲料厂发生了一件怪事。该厂老板到派出所报案，说几个月来连续有未加工的饲料丢失，请警方协助调查破案。民警要求说出线索及怀疑对象，可是这位浙江老板一问三不知，只好悻悻而归。他回到家中碾转难眠，眼看辛辛苦苦撑办起来的工厂没赚回　几个钱，却屡遭盗匪，长此下去只怕是小偷欲壑难填，饲料会成倍的丢失。想到这他决心一查到底。连续几个夜晚，这位老板隐敝在仓庫外的阴暗处，来个守株待兔。果真有一天，小偷潜入庫内，从窗口进去扔出一大包饲料，然后扛在肩上消失在昏暗的弄道里。为了彻底搞清来人的真面目，老板便尾随其后。同时他拔通了派出所的电话，一眨眼小偷溜进了一个小屋。己赶到现场的警察破门而入，逮到个人赃并获。屋内十分简陋，一个约四五岁的小男孩卧在零乱的木床上，桌边站着惊恐的一对男女。偷来的饲料端端正正地摆在墙边。浙江老板历声喝斥：为什么偷我的饲料？早己惊吓过度的夫妻支支吾吾地说：自个吃。一句轻微的三个字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民警怀着疑惑的神情打开着热气的锅盖，锅里正是水煮饲料。再到里外一搜并没有一只家禽，证实了这个事实，老板从口袋里拿出仅有的零钱丢在桌上，并哽咽着说，以后你需要可随时到厂里来取，我也不报警了，大家都回去吧。

事隔不久，该区派出所掀起了一个扶贫活动，大家有的买米买面，有的掏钱，帮助那位靠饲料维持生活的居民，大家纷纷表示不能在自己的辖区内生活着这样贫困的人，一定要帮助他脱贫。

一个艳阳高照的周末，派出所领导带领几位同志来慰问这位居民。可是大白天里这家大门紧闭，喊了许久没人回话，问路过的街坊都说好多没见人影了。一位机智的民警用刀拔开了门，屋内的一切令在场的人毛骨悚然，空气瞬间凝固，人的呼吸窒息，死一样的沉寂…….还是那个木床，上面躺着是三具己僵硬的尸体。那个偷饲料的連同他的妻儿一同到另一个世界寻找他们的温暖幸福去了。

说到这里，我久久不能平静，无法抑制的泪水溢満了眼眶，以致看不清自己的字。由此我想到《红日》中的那位文书，亲手用下毒的红糖水喂自己的三个儿女。作为世代书香出生的文书，竟无法养活自己的子女，又不忍他们狗一般地屈活在这个世上，所以选择了死亡。那是三四十年代的旧上海，他遇上了毫无人性的管家，无情的炒了他的鱿鱼，封杀了他的活命之源。眼看自己的肺病己无药可医，迟早是一死，因而他的死虽是无奈倒也痛快！

可是在当今如此发达的现化社会里，一对肢体健全的男女，在他人的帮助下完全有可能摆脱窘境的。他们为什么而死？我的回答是死于尊严，死于他们无尚的尊严被暴光在大众之中。我想当那位老板得知他是偷饲料活命时，那种难以置信的惊恐神情己将他生存地希望彻底击碎，更让他做人的尊严一举扫地。这是一个多么高贵不可侵犯的自尊，在他的灵魂深处可以饱受极度的贫穷，饱受社会的不公，但却无法忍受做人的尊严被践踏和亵渎；可以用偷来的饲料苟且猥琐地生存，却无法面对众人鄙视的目光；可以默默地忍受一切悲哀和无助，却无法承载自己的无能与窘迫公布于世的羞耻。毫无疑问，他死于极度的自尊，这是一个濒临绝境中一颗唯一拥有且不可侵犯的尊严。一旦他认为己将做人最起码的尊严和颜面失去，便没有再生存理由。

有人问我，他为什么不去做苦力呢？他妻子为什么不去替人刷碗？拾破烂不也能为生吗？退一步说去洗头房不也照样能活么？他没有父母亲戚可以求助吗？可我坚定的认为：如果周边能有足够养活三口之家的废品可拾，有碗可刷，有能替人洗头的地方，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的。倘若有可去的亲人诉说，他也定会去求助的。我能深切地体会不是到了绝望之时，是不会走到那步田地的。凡是过苦日子的人都能明白，一个极度穷困的家庭是没有亲情可言的，只有受人白眼的待遇。只不过是他们过于敏感，过于束缚，应及时地向社会求助，公开自己的现状，或许不致如此结局。从另一面看，他们如若不是太有自尊，不是太顾及脸面，无论如何是不会放弃生命的。他们是死于尊严！这种种的猜测对于失去生命的人，己是徒劳的，一切己无法挽回。唯有在心底向上天祈求，希望他们在只有灵魂的世界里能得到慰籍。

2004.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