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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姑婆南郭望穿 职业——麻馆主持 我们居住的这一方块共有百十来户人家,大多是终日为生存忙碌的平民百姓,平日里最高级的娱乐无非躲在家里看看黄片,搓搓几毛钱的小麻将。 这麻将不知从哪朝哪代传下来的,有的说是明朝年间传下来的,有的说是晚清;有的说是国产,有的则说舶来;有的说起源于马吊,有的说郑和下西洋在航海时发明的。我学疏才浅,无从考据,只知道这是一种可以用来娱乐,可以用来赌博,还可以用来接待上级的一种工具。根据其功能,可以分为生活麻将(闲来无聊,转移一下生活中的不愉快,用小本赌赌运气)、工作麻将(工作之余,凑上一局,可以释放一下工作压力)、接待麻将(接近领导,讨好领导,只输不赢,对工作对单位对个人都有莫大的好处,最妙的是此举不算贿赂)、会议麻将(与会者不仅仅都是为了会议而来, 正常麻将娱乐也有那么点规律可循:一般是熟赌常聚,大家经常在一起玩,今儿赢明儿输的,就是图个混和;也有碰到同学战友聚会临时搭局,为了脸面,赌注往往偏高,难免伤筋动骨;常遇见的倒是“三缺一”。老搭档难免闲中有忙,一个措手不及,你就会看到另三个人腿也忙,手机也忙,而且交流的语言非常干脆——“三缺一”,对方只需回答——“行”或“不行”或“稍等”或“马上”即可,第四人常常扮演的就是救场的角色。 南郭望穿是我们这一带的名人,她的痼癖就是特好麻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能凑上局,不管生面孔熟面孔,不管赌注多大,不管玩的时间长短,一律奉陪。久而久之,她家无形中就成了好麻人的长聚场所。不过常和她凑局是另两位男人在北京打工的“守家族”,也是玩上麻将就丢魂的把式。左近大人孩子都谑称南郭望穿为“麻姑婆”,顺心的时候(常常是老公出车回来或打麻将赢的时候),她也笑盈盈地答应着,若是不顺心,脸就会拉得很长,狠狠地剜上你两眼。 南宫望穿芳龄三十左右,长时间的麻场鏖战,使她脸色灰黄,暗淡无光,眼角已有几道明显的皱纹,虽然常常在上面堆了一些化妆品,却也不见了青春的活力了。据说,青春时的她很漂亮,长发披肩,腰肢窈窕,是她们那里的屯花。 南宫望穿的丈夫是给人开配货车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在外面跑。有时配货路过家门,急匆匆地回家看看。每逢这时,麻局就会知趣地散一会儿,各自回家或喝点水,抽口烟,办点闲事,好在时间不会太长,麻局就会重新开始。有时看到送走丈夫的麻姑婆南宫望穿,麻友们甚至怀疑南宫望穿是她丈夫在外包养的二奶,若不是邻居们亲眼见她被丈夫吹吹打打地娶来。 南郭望穿原来也找了几份工作,但后来不是她嫌工资太低,就是人家受不了她满嘴的麻将术语。一次在鞋店做销售,给人开票,一时找不到笔,她就大喊:“谁看到二条了?”大家都愕然。常常看到戴眼镜的,一不小心“二并”就会溜出嘴,惹得别人很烦。 我退二线后,往往就成为麻局的第四者。尤其是周一到周五,别人忙着上班,在家闲着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只要南郭望穿在门口扯着烟熏火燎的嗓子一声喊:“遥想大哥在家吗?三缺一!”我就会苦笑着放下手中活跟着她颠颠地离去。 我玩麻将很累,打牌,属于玩不好瞎玩那类,不管别人,只顾自己,胡打乱凿,把别人的好牌弄得稀糊孬糟;牌规,不许别人抽烟,不许摔牌骂色子;好端端地把个放松的机会弄得跟办公室办公似的,大家拘谨得要死,也累得要死。 南郭望穿更累。她不仅会吸烟喝茶,还常常嘬两盅。麻将桌上,烟灰横飞,烟雾弥漫,茶水淋淋漓漓,喝点儿小酒,酒态横溢:赢时小曲不断,哼得你心烦意乱;输时麻将横飞,常惹无妄之灾。听别人讲,南郭望穿一个晚上可以抽去二包烟。烟倒不是什么好烟,一两块钱一包的。可到了下半夜,烟就共产了,大家互通有无。每次打牌,南郭望穿都准备好几个烟盒,每个烟盒只装几支烟。到了大家都没烟的时候,不好意思自己抽,于是拿一个烟盒出来,仔细在里面摸摸,叹口气说:唉,只有一支了。然后轻轻地捏扁烟盒,扔到地上。一根抽完,像想起什么似的,又从地上捡起来,惊喜地说:哇,还有一支!引得别的烟鬼简直羡慕得两眼放光。等她再次把烟盒扔到地上的时候,就会像只猎犬一样扑上去,撕开烟盒,却真的没有了。就这样,真真假假,整得那些烟鬼魂不守舍。 偏偏这个输家是位输不得的,麻友称之为“曩囊膪”,就是兜里没有多少钱,还死活不下岗的手儿。越输越想捞,越捞越深,欠了一圈饥荒,正憋着气呢!听南郭望穿唱的得意劲儿,受不了了,随手甩出一张牌,劲儿大了点儿,这牌在桌上弹起,一个斤斗直翻到南郭望穿刚张开的嘴上。就听“啪”的一声脆响,麻将回到了桌上,同时也落下一块碴儿。麻将的主人不高兴了:“能不能轻点儿?麻将都咯掉碴儿了。”大家都在找那颗掉碴的麻将。突然南郭望穿大叫:“我的牙!”大家向南郭望穿张开的口中望去,嗬!原本并排站立守护洞府的两颗上门牙,此刻其中的一颗已被齐根击断,生生地开了个小门洞。我和另一位麻友互相看了看,突然放声大笑,直笑得我俩肚子都疼了。我笑着对哭丧着脸的南郭望穿说:“你呀,还让你气人不?”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南郭望穿的持久战精神:曾经连续两天两夜没下麻将桌,人都困得抬不起头,她却死活还要玩儿。因为她是输家,别人都不好意思赢了钱就走,这麻局就无休止地支下去。后来天要亮了,南郭望穿实在困得支撑不住了,忙里偷闲睡了过去。这时下家捅了捅她,说:“打牌啦!打什么?”南郭望穿迷离迷糊地回答:“八万……”。这时就听下家底气十足异常兴奋尖叫一声:“胡!”摊开牌,嗯,胡得挺大,点炮家输六十四,另两家输三十二。大家看好了胡家牌,就等算账,可南郭望穿也不打出那颗八万,也不摊牌,坐在那儿低头不语。邻家把她的牌推倒,哪有什么八万!把个胡牌的气得:“你……”话没说完,只见南郭望穿已打起了小呼噜,嘴边流下一线口水,刚才只是说梦话而已! 南郭望穿是我们这里麻坛的执著研究者,丈夫每每出门跑车留给她的钱往往都扔在麻局里,有时输得三餐不敷,还是沉溺其中。她曾自嘲地解释:“咳!不玩儿麻将干什么去?我这守活寡的人,这辈子只有在打牌中消磨,痛苦才会越来越远,心才会越来越平静。” 可悲的人生,可怜的南郭望穿!※※※※※※ [遥想当年文集主页欢迎各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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