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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湖水(9) 殇 :如果你死了,我来接你回: 听你死亡消息时,我在酒吧喝酒。很多的酒,整个人是晕眩的。 周围是扯着嗓子唱歌的男人和女人。 有的是我认识很久的人,算是熟悉的人或朋友吧。有一半是我并不认识的人,大家混迹在一起搂搂抱抱,喝酒、抽烟。 酒酣色眩,我的脸红得跟隆冬光秃秃的树上挂着的最后一颗柿饼。左手拿着一只高脚的杯子,里面是烈性的酒。右手正放着一个光着胳膊的女人的肩头上。她肩头的骨头耸得有些高,冷淬地疙着我。 我喜欢甚至迷恋烈酒淹过喉头炙热的刺痛。就象我喜欢甚至迷恋女人圆润的肩头与我的手相触电一样的感觉。 手机响了很多次, 太闹,我没听到。 等我掏出手机的时候,上面显示:八个未接电话。 “喂------“ 声音在那一刻定是很夸张。因为闹,周围太闹。 我走到最拐角的卫生间。 “喂,找谁?” “你的手机号是1390000000吗?” “当然,要不,你怎么打过来,你谁啊。” “你确定你是这手机号的使用者?” “当然。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是**派出所的。今天上午在喀纳斯湖畔,发现一具无名女尸。没有任何身份的证明。只发现她的一只进了水的手机。经技术部门整理,发现这只手机与你使用的这个号码很多通话记录” “她的号码是多少?” “1380000000” “1380000000?你确定是1380000000?” “是,当然,那你确定认识她?” “是,我确定。她现在在哪儿?我最快的速度尽快赶过来。” 凝,是你吗?会是你吗?真的会是你吗?怎么会是你? 一瞬间,我的头脑冲血一样赤红一片。 她的笑颦、她的凝眸、她的怒颜、她的惊狂。 她冰凉的唇带着原始的渴望,贴着我滚烫的面颊,向下游走,选择脖颈间的突起,忘情而又狠狠地吸食。表情安静而顺从,像初生的婴儿享受爱抚的喜悦。强有力的,狠狠挤压在你怀中。 那些在我怀里还感到,那些时时颤抖在我的身体和我的心的,就已经,已经凉了?凉到另一个世界了吗? 我踉跄地冲回KTV,抓起桌上的烈酒仰着脖子咕咕灌了下去。 她的眼睛,她的身体,她的样子在我有眼前凸现。象电影片断一样。真实的、切实的。 “你怎么了?”阿固抢过我手里的酒瓶。 “去,快去”我象头发疯了狮子。大声地尖叫:“去,给我订最快飞w市的机票。” 天还有没亮,迷迷糊糊。 登上飞机,感觉自己的身体比飞机飞得更快。 飞机是按照固定的航线在飞。我却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的在飘浮。总感觉到自己象是赶在机身前的那些浮云。我急着想要超过飞机的速度,是因为我想见到她,凝。你不要走远了,等着我。 下了飞机,在机场,来接我的公安干警脸色暗涩。 从机场到w市,有近三个小时的路。一路上,车上的三个男人,除了他们偶尔问一、两句外,就是烟和沉默。 我的嘴唇沉默着,包括我的思维也呆滞地沉默着。只有我的头脑在飞快地跳跃着。换动着。 与凝的种种的记忆,一浪又一浪地推动着我的回忆。也激发着我的思念。这一刻,这个女人象是钻进了我骨髓的一只小虫子,她微微地动一下,骨头会象惊孪的女人临盆一样挣扎不能承受的痛楚。 我把眼泪忍在眼睛里。对自己说,凝,不要哭。我也不哭。 那个死去的女人不会是你。只不过是你的手机不小心丢了,碰巧让她捡到了。 派出所的同志带我到停尸房的时候,已是傍晚。如果在我生活的北方,现在天已经差不多黑下来了。可此地的太阳,此时正明明晃晃地站在天空的正中。 不厚的阳光把云层染成素黄。连路畔的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沙树发白的树皮上也冻在黄铜的阳光里。 车在空远的空地行驶,眼睛在滚动的车上一直半闭着,睁开了,眼睛涩涩的,有些难受。 天转过一层薄云后,下起了灰色的细雨。风起了,不是很大,穿得有点单薄,身体在衣襟间颤抖。 我努力地克制着,不让自己的上下两排牙靠着一起发出碰撞的声音。 这是一间狭长的暗灰色的房间。里面左右两边直直列着冷冰冰的简单的单簧架床。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张,只看到密密麻麻塞满了整个狭长的回廊。之间距离不足30公分。床头的边缘挂着有红字白底的号码牌,冰冰冰的数字。冰冷冷的白色床单。有些污浊的白。有些恶烦的残白的味道。 他们朝一张床对我指指,嘴里好象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他们的声音。或者叫做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因为在那一瞬间,只有她的声音,凝子的声音,长长短短地徘徊在我耳廓。我的耳已经失聪,失重在她唯有的呼吸里。 我走上前去,伸手出去,好几回伸出去又收回来,也没有勇气去掀起那窄条的床单。 原来人在无力的时候,再薄再轻也压成了凝重。 我终于去掀开了盖在她脸上的白色床单,一时,整个人象冻住的水一样矗立。如同冰菱。 她,平静而苍白的熟睡在那里,象清晨我睡醒,朦胧不清地看到她的样子。 她的唇习惯地向上翘着,好象她朝我微笑的时候。 我看着她,竟然感觉到不知道,心疼到无力跳动。 我从床单下取出她冰冷的手,她的手因为血液的凝固已经僵硬,她的五指紧缚成一团,象要在掌心里握住些什么。我解开衣襟,把她的手塞进我的胸前,想用自己尚还温热的体温去暖她枯萎而寒的手。 冰冻的手没有暖热之前,我整个身子已经变冷冻僵。 干警们过来拖我离开。我身子软的竟然没有一丝力气。 可我没有放开她的手,因为我必须带她回去。 还记得吗?凝,很久前,你开玩笑跟我说:“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记得吗?凝,我当时说什么吗。“如果你死了,我来接你回” 可是,凝,有半句话,我没有对你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再活。” 你走了,也顺路带走了我。 他们不许我把你的身体完整带回去,说是不允许,可我又不能容忍把你放在一个连方向也识不得的异乡。 我把化成灰的你贴在我心房的位置,你说过你怕冷,我把最暖的地方给你枕着,你还会冷吗?凝。 整个回程路上我没有说一句话。飞机在云层间起落的时候,彩色的霓虹透过厚厚的云雾一道道刺过来。 与我邻坐的是一位长风飘飘的女子。她一直在不停在喝水。空姐为此在通道间来来回回走动。 “你不要一杯吗?”她端着一杯白开水,送到我面前。 没想,正此时,飞机一阵颠簸,象是遇到急流。杯子里的水晃倒在我胸的位置,整个胸前全打湿了。 水渗过我的衣服和前胸直直泊到我胸腔。 我感到凝的身体正冰冷地与我贴近,她柔软的发,她牙硬的齿,她游离的眼神,她鬼魅的表情。她正如一幻化的影子里一样投进我的怀里。 可这样温情的缠绵没几秒的时间,我隐隐地听到凝低呤的泣声:“我要回了,我冷,我要回去了” 于是,在我尚能伸手可及的胸前,她的骨灰竟让一杯与她与我无关的水打破成一团污渍,松巴巴地贴我健康而跳跃的心腔上。 我一把死死拽住那女人的长发,发疯一样向她狂吼: “你把凝还我,我答应了要她回去的。” 整个机上全乱了。 很多人向我冲来,我看不清是谁是谁,我只是看到我的凝子的身体正烟尘一样顺着晃动的人群一点点朝我远去。 我大声地叫她:凝--- 凝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回眸,冲我笑了笑。 我知道,她这一笑后,就不会再回来了,而我始终没有实现我对她的的承诺 :如果你死了,我来接你回: ----2005年3月7日夜,莲的掌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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