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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网记(三)
“新车来了,新郎新娘来了!”不知是谁叫了起来。地坪里坐着的,蹲着的人都站起身子朝路口方向望去:
只见前边的机耕路上有四辆车缓缓驶过来。最前边的是一辆扎了鲜花的彩车,后边跟着一辆小包车和两辆小客车。
龙的母亲喜急急地跑过来,冲着一位负责放乐曲的老人说:“快放花鼓戏调啊!”老人说:“这时应该放什么我知道的,你忙你的。这时应放迎宾曲啊!”这位老人早就放好了磁带,手一动,迎宾曲响起来了。他将按扭一旋,音量开到了最大的档次,这十里方圆的山里人都能听得见。
不一会儿,在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这辆车头系着一对米老鼠,车身用鲜花装点一新的彩车徐徐开来,另一辆小汽车紧跟着也开进了龙家的地坪里,后边的两辆客车则停在了较远处。
从彩车上下来了神彩飞扬的龙。龙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西服,系着深红的领带,面里衬着洁白的衬衣,胸口靠左边上别着一朵小红花,上面写着“新郎”两个字。
龙下车后,走到小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笑吟吟地牵着他的新娘下了车。新娘扎着春姑娘的发髻,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无限的春光。她穿着一套洁白的婚纱裙,蹬着一双红高跟皮鞋,胸上也别着一朵小红花,上面写着“新娘”两个字。许多大人与小孩便围上去讨要喜糖和喜烟。
这时,新车里下来了一个高个子男士,此人一脸的斯文,背着一个挎包,他忙着给人发糖、发烟。皓月一看乐了,原来是李啊!
李是雨田最得意的门生。这是一个在逆境中与命运抗争的农家孩子。高中毕业那年,他在体育考试前被开水烫伤大腿,带着铜钱大的十几个水泡到了一所有名的师大。
雨田师心疼李便找人说情希望能免试特招,无奈人家坚持原则。初试中李就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他咬紧牙关带伤勉强上了复试的分数线,后来考上娄底师专。
结果在当年的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上,李以两金一银的优异成绩得到了这一所师大的青睐,次年重新录取入校,创下了本科五年的记录。李毕业后被留校任教至今。
后面的一辆小车上下来的是新娘的父母和亲戚,中间还有一个人背着摄像机。开车的是雨田师的另一名爱生喻。
喻也是当年与李一起考上娄底师专的体训生,毕业分配到长沙的一所中学,后在业余时间刻苦学习法律知识,现已改行当了大律师。
他是个成功人士了,但不忘师生同学情,只要这几个人中谁有事要帮忙,他就会开着自己的小车来的。今天他就负责陪送女方的父母与亲戚等工作。
那两部客车下来的人,原来是龙学校的同事,有老教师、有青年教师、还有几个天真活泼的男娃女娃。“汪汪一一汪汪”几声犬吠,从车上还窜下来了一条扎着红头结的白毛巴儿狗。热热闹闹的他们组成了个送亲的大队伍。
对面的小路上还有不少人在急匆匆往龙家赶来,而这地坪里已是黑压压一片了,大概不下三百人!
新郎牵着新娘迈上了台阶,准备进家门时李、喻和另外两个姑娘拿着四瓶彩色塑胶对着他们两人喷洒。
新郎与新娘的头上、身上,立马披上了红、蓝、黄、绿的彩带;随后两个姑娘又掏出了金色的彩屑撒向新郎与新娘,这幸福的一对便是金光灿灿的了。顿时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摄影师左跑右赶,忙着从不同角度将这历史的一幕幕拍摄。
此情此景本是城市或电视中才有,今天却搬到了山村农家门前了。多少年前是城里人害怕与农家结亲家,哪家娶了农家女呀,家里就成了饭铺,微薄的工资都会少两级啊;如今的城里人就爱与农家结亲家了,农家小伙子吃得苦,耐得劳,有文化,有魅力着呢!
新郎新娘进了门,这是龙家的正堂屋。堂屋正面墙上贴着“天地宗亲师位”,左边还有“红太阳”毛主席的画像;右边贴着婚礼的仪式程序;靠墙边是一个大长方桌,铺着红花桌布,桌上有一对大红喜蜡,桌前坐着龙的双亲。
看着新郎与新娘拜完了天地,众人也蜂涌进去,地坪里的人少了近一半。忽然主人家出来发话了,说是人突然增多,席位已坐得满满的了,这外面的人只能等着吃二席。
雨田与他的学生便在板栗树下架了张桌子打扑克;皓月乐得在外面多待一阵,便向那位放音乐的老人走去。
这位老人坐在一辆特制的小红车里,正在吹着唢喇。小车的中间靠右边放着一面中堂鼓,在堂鼓前边的一个夹缝里伸出一根小棍子,这小棍正一上一下地敲打着鼓面。
前边有一个两格的小长木箱,正开着盖,可以看见左边一格对着老人的一方没有边,里面放着一个小型的扩音机,右边一格是空的,有边,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箱。
对着堂鼓的箱边上嵌着一个长条七孔电源插座,上面正插着一个插头。顺着插头的花线看去,原来是连接到那树上的大喇叭上。
这鼓棒自己能敲?皓月很奇怪。皓月蹲下身子,看清了小车的下面正前方悬有一大一小两面锣。锣的两边有两面小钹,下边还有四块踏板,老人正用他的双脚轮换着踩踏那四块踏板呢。
皓月终于看出点名目了。原来那老人踩踏左右两边板时,打的是钹;老人踩踏左边中板打响的是大锣;老人踩踏右边的中板时打响的是小锣和上面的中堂鼓。
这踏板与钹、锣和鼓之间不是用牛筋就是用轴承联系着。在两个自行车轮内侧的花轴筒上还装有四个四瓣梅花轮,每个瓣尖上都带有一个缝纫机脚上的轮子,这四个梅花轮呈等分错位排列。
这老人见皓月看得仔细,放下了手中的唢喇说话了:“这是我自己做的,市面上没有的。”
“这《乡村发现》组怎么没到这儿采访啊。你这可是个好发明啊!”皓月说。
“有人提议了,但我觉得还得改进才行,所以没让报上去。”老人见又有几个人围上来索性来个详细介绍:
“我退休前当了四十年的机械工人,对机械很熟的。这车上大大小小的机械都是我根据实践需要做成的。也不是一次完成,已改装了三次了。你看!”
老人打开车右边的一块四寸宽的长板,又是一个长方箱,里面放有两支二胡和一个话筒。老人拿出话筒,安上电池,说这样就可以让人拿着唱歌的。原来是个无线话筒。
老人又打开左边同样大小的一块长板,里面放的是一个蓄电池。老人说在路上走的时候就用它。皓月看见地上有一个电源插座,上面插着两个插头,一根绿色的电线一直通到主人家里。电就从那儿接出来的。
“这是舞台话筒。声音就是从这儿传到喇叭上去的,可以调音量的大小。”老人指着一个用红绸包着的底朝天的小碟似的东西说。
皓月这才看见车上中堂鼓的左边箱板上伸出有一根筷子粗的钢丝,钢丝向老人方向弯曲成弧线。在这弧尖上系着一根一尺长的红绳,舞台话筒就吊在这根红线上了。
“这又是做什么用的呢?”皓月指着老人车左边上一根大约两尺高的钢丝说。
“这是挂二胡用的架子。”
老人下了车,让人看他的椅子。这椅子很简单,就是一把两只脚的小凳,用螺丝拧在小车上,与小车成为一体。小凳两侧还有钢条焊成的两个边。
老人将小凳往上一扳一翻,这小凳两边的钢条边竟成了小车的车把。老人推着小车在地坪里走了几圈,这车上的锣、鼓和钹竟很有节奏地响起来。
hi,真有趣!皓月追着看,明白了,就是下边那四个梅花轮起的作用。那些梅花轮上的缝纫机脚正分批轮番地打在四块踏板上,就代替了脚踩的功能啊!
这乡村真是出能人!
“以前,你是哪个学校毕业出来的学生啊!”待老人重新坐在小车上,皓月问。
“我只在解放前读过四年新学,解放后就当工人了。我有69岁了。”
哇!,有六十九岁了,这老人满脸红光,头发花白,看上去不到六十岁,皓月还以为又找到个老三届人呢。
“他一直是村里的文艺宣传队的积极分子,发明了小车后,就成了独人剧团了。”皓月身边一位中年人开了口。
一听是独人剧团,老人指着车前边让皓月看:“那儿有两个音箱,不用时可以抽上板子防尘,板子有五块,分别写有:福禄喜寿奠。村里有什么事要用就挂什么牌。”这时插的那块红牌上写的是一个大大的“喜”字。
设计得如此周到,这老人的大脑非同一般哪!噢,皓月又看见在小车的横木上有一小块光滑的小木块,上边写着:2001年,张仕辉 ,这是老人的名字。老人把小木块的一边往身边一拉,小木块就成了拧在车上的小打板。
这独人剧团真是名副其实,,吹敲拉打弹唱奏只一人就全包了,把个主人家搞得热热闹闹的,在交通不大方便的乡村里谁会不欢迎呢?
就在皓月刨根问底小车的事时,第一轮吃席的客人已陆续地打着饱嗝儿,刁着牙签在主人热情的挽留声中离开了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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