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有别

    妻子在床上对我表现出的那种冷漠，已经到了让你忍无可忍的地步。你冷静地反思过，觉得妻子不像以前那么喜欢你了。

你不值得女性喜欢了吗？对此你还真的说不清楚。因为你就不太喜欢自己，何况别人。然而，妻子在没成为你的妻子之前，完全不是这样，对你几乎百依百顺，甚至还很主动。如果她的身子不方便，还会通过别的方式对你进行慰问。客观地说，你在生理上的需要似乎强于周围的人。你可以天天都要，而用每天可以不止一次。据你所知，就有的人虽然坚持吃这补那，可他们一周的工作量，在你身上一天即能完成任务。你在床上如果获得热心的鼓励，会表现得非常优秀，很少让对方不满意。

你不喜欢自己，妻子不喜欢你，难道没有别的女人喜欢你了？当然不是。在你前前后后经历过的异性当中，就有三位对你表现出来无私无尽的依恋。其中的一位是个正式与你处过对象的人。你们分手之后，尽管她已另有男友，对你仍然呼之即至。另外一个已婚少妇，称她自从与你交往，真正认识了男人，她还在口头上感谢你说你让她真正做了一回女人。婚后你结识的一个纯情女孩，明明知道与你百年无望，依旧痴心相守。

若说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并不可取，身为有妇之夫的你只肯承担一半责任。毫无疑问，你的任何行为都取决于你的品德，因为你一向就没否定自己不是正人君子。同时，你客观地认为妻子理应承担另外一半责任。你和妻子有史以来你就下定决心善待你的妻子，你在妻子面前能够享受丈夫的待遇，对你可是一件既意外又荣幸的事情。因为你普通得你对自己都不喜欢，而且当年处于工薪阶层，比你小十多岁的妻子却是挂满露珠的花朵，一出校门就不顾一切地投入你的怀抱。即使现在，若对不知情者声称已经身为人母的妻子是个未婚青年，没准儿也会有人相信。 

对你表示不反感的女性约有三种：其一是因为崇尚；其二是因为理解，基三是因为熟识。妻子经“其一”转为“其二”，又从“其二”转为“其三”，如今又从“其三”转为“其四”：因为无奈。你是北方人（东北），妻子是南方人（广东），南北习俗，饮食以及年龄上的差别，在你们的日常生活当中逐渐显现出来，争端也就接锺而至。好在你这个杂食动物不计小节，并且有了一个特可爱的宝贝儿子满地乱跑，给抽象的家庭添了几分生动。

虽然你是一个杂食动物，但你毕竟是个动物。何况，男人首先就是一种动物。其实，女人也是一种动物，只不过是，女人更加了解男人都是什么货色，于是再强硬的男性一到女人面前往往心甘情愿成为俘虏，并且身不由已。你一直很欣赏男人对女人的粗暴行为，觉得那些都是男子汉们的正义之举。可你始终缺少那种勇气，只能委委屈屈地依靠讨好女人打发难熬的日子，偶尔得到一点形式化的好处也是非常有限。你曾不知羞耻地提示妻子：你难道不知道女人对付男人的两大绝招吗？上面吃好，下面玩好！妻子根本不为所动，除了冷语相加，没有任何长进。你当面对一妻子发过牢骚：我这哪是色狼简直是个饿狼。妻子说：饿狼比色狼还要可怕。你便质问：那你为啥不让我吃饱？你就不能对我下流一点？妻子反驳你道：你没看书上说女人一有孩子，就把精力转移到孩子身上了吗？你不知道妻子是自发地进行“转移”还是强行遵照书本上的说法。妻子以前可不这样，妻子以前睡觉都要很用功地抓着你身上的长处，否则睡不踏实。

动物属性十足的你在生理之外，基本上也处于饥寒交迫状态。你渴望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渴望哪怕是轻轻的一声叹息，双方也能读懂。渴望在一起的时候哪怕默默无语，也能完成心与心的交流。渴望一种不小心做错了一件事儿或丢失了什么东西正在懊悔不迭，得到的不是无休止的责怪而是暖洋洋的安慰；渴望那种如果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们的心却越走越近，足以相互取暖；渴望假如你是一种小船，不敢奢望对方是你船上的帆，只要坐在船头，以固有的温馨慰藉你的航程，你就很知足了。灵与肉能够同时合而为一，做到情景交融，你确信那才是最完善的组合。某些场所，主动投怀送抱的妙龄女郎比比皆是，而且临床经验丰富多彩，可惜事后你得到的总是一场一场空虚。你认为真正能够与你心心想印的人，又都与你保持一种法定距离。

你表面上温文尔雅，其实你是一个有点放荡又有几分狂妄的家伙，虽然你的头发已经白了好几根了。妻子当初委身于你，并不是你贪图她的花样年华。你那时候心高气盛，野心勃勃，精心筹划的一个文化产业已经略有起色，岂料相关资金转眼之间被人骗得一干二净。失意至极，你把自己囚禁在冬天的角落里咬文嚼字，图谋东山再起。妻子（当时她还不是你的妻子）差不多每周都要寄来两三封信，情意绵绵地安慰你鼓励你。她在信中曾说，等她毕业（她那时候还在上学）就可以工作了，一工作就会有工资了。你们租套房子，她在单位上班，你在家里写书……你实在没有理由不被她的拳拳之心深深打动，于是暗暗发誓一定要加倍地珍惜她爱护她。 

无论男性还是女性，一但走进传统的家庭生活，热恋时期的浪漫便被日常的琐碎渐渐风干，对此你有切身体会，虽然不肯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老天在你的生存环境里所给予的诗情画意日益刻薄起来，甚至俗不可耐，这是让你越来越苦恼的事情，而且出乎你的意料。对此你们夫妻双方都有责任。比如，你应该多陪妻子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和商场，但是你没做到。你变得很懒散，下班之后就往床上一躺胡思乱想，间或想出什么名堂通过文字记录下来，希望有人来读。而妻子呢？妻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纯情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了，妻子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了。妻子希望你能帮她做些家务，照料孩子，而且还不停地怪你这儿怪你那儿……吵架，已经成为你们的家常便饭，甚至多次讨论离婚事宜。你认为妻子应该比别人更能理解和体贴你的许多方面，像她当初那样。可是她的所作所为恰恰相反，你给妻子写的一首《天天在你身边也很你》透露了你的许多无奈： 

以前我最想念没拥有的东西

如今我最想念已失去的东西

比如此时此刻

我在你的身边也非常想念你

想念以前的你

想得死去活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你通常采取两种有效方式稀释自己，一是写诗（把即时的情绪记录下来），二是电脑游戏（为了忘却即时的情绪）。而妻子的过激行为竟然会导致你不仅无由写诗，并且难以投入电脑游戏，只好像条涸辙之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每到此时，总有一种万念俱焚的感觉。由于对自己的发展前景极度悲观失望等诸种因素，你在生不如死的气候当中多次有过轻生的念头，这与妻子在此同时帮你相应地解脱，而是变本加厉进行虐待有很大的关系。在你给儿子留下的一份遗书当中，有字为证：

           我的儿子，爸爸如果突然出现某种

意外，都是你妈妈逼的。

               父特嘱2001.09.15. 

为什么会这样？是她过于庸俗还是你实在太疲惫了？只是这些没有更确切的准则可以测量清楚。

在妻子身上，让你无比怀念的地方实在很多很多。

比如，以前一到下班时间，你都尽量推掉应酬尽快地往家里赶，因为妻子会准时地在门前笑眯眯地迎接你。

比如，当你躺在床上看书，在厨房里做饭的妻子时而抽空过来与你接吻。

比如，当你熟睡之际，妻子偶尔会动情地抚弄你的身体，让你能在梦中感受一种甜蜜。

如今，妻子的表现却与当初大相径庭，早已让你气急败坏。下班之后，一般你能拖到多晚回家你就多晚回家。即使你回到家，也常因为与她话不投机，哪怕深更半夜，你也宁愿返回单位去睡沙发。

你很希望你们共同建筑一种平和的空间与平和的时间，构成你们平和的世界，能让你在平和当中轻装完成你平和的飞跃。你也知道妻子此际并不轻松，她很需要你的关怀，可惜你没做到，这是你不可取的狭隘心理所致。从中暴露出了你的一种浅薄和脆弱，幸亏你发现了这些，于是你批评过自己。你真希望她能是你精神上的翅膀，虽然你曾想象逃出她的视野，却挣不断她的视线。爱为何物？你曾很艰苦地探究过这个字的内涵，甚至用血，可惜难得其解。你曾企图把这个字消灭，却又难绝其踪。也曾一度对这个字嘲弄不已，同样难得其趣。于是你想逃避，其实难舍其惑。

你们用灵与肉组建成的新天新地如若化为废墟，实在不是悦事。你到底都希望妻子怎样做呢？你半真半假地向妻子提示过：

其一，当你走进家门，希望及时得到妻子一个甜蜜的吻，哪怕一个轻轻的吻。

其二，你喜欢裸睡，希望妻子也能这样。

其三，当你需要妻子的身体，希望妻子能温柔地迎合你。

其四，你希望妻子能坚持写点文章和诗。妻子原本就有这方面的基础，并在省级报刊发表过几次。

其五，你还希望妻子能向安徒生童话《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里的老太婆好好学习，无条件地认为自己的老公无论做什么永远都是对的，哪怕最终并没得到一桶金币。因为那个贫穷的老头用家里仅有的一匹马先是换来一头老母牛，又用老母牛换一只羊，随即换一只鹅，然后换一只鸡，最后换得一袋子烂苹果。老头回到家里不但没被责怪，还得到老太婆的一个响亮的吻，于是他们意外得到许多金子。

在饮食方面，你的不快也越来越明显了。虽然你是一个杂食动物，但你希望经常吃点馒头、面条、饼和饺子。你爱吃蘸酱菜和一些小咸菜，以及红色的腐乳，比如王致和家的那种。你觉得这些要求并不算高，而妻子的饮食习惯主要是米饭，而且不吃生菜（蘸酱菜等），只吃清淡的广式腐乳，也不会包饺子。她很少顾及你的口味害得你长年吃不到家里包的大馅饺子，你又不喜欢吃饭店或者超市卖的速冻水饺。你向妻子发过牢骚，妻了就说：那你怎么不自己做呵？妻子的意见也不是没道理，就像当你埋怨妻子没给你擦过皮鞋，妻子用类似的话语反驳你一样。你也知道不能全怪妻子，你的的确确不是个模范丈夫，这是事实。

今天你在下属的一个分公司听到电脑里面正在播放一首并没记住名字的歌儿，女歌手的声音有点揪人心肺。歌词大意似乎是我愿意留下来陪你。当时你想，留下来都能陪你做什么？应该不是留下来陪你吵架。可是，光做男女之事是不够的。你就又想，除了男女之事，你还需要什么？肯定不是你和你妻子目前这种状态，也不是前面你提到的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与你做完男女间的事情就会傻乎乎地看着你。她一点也读不懂你心里的内容，你也根本没向她讲起过。你认为她也听不懂。几天前，你抽空去看过她，你只请她吃了一顿火锅（你记得她爱吃火锅），没做别的什么，甚至也没吻她一下以及握一握她的手。她见到你很高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你。她笑着说她今天刚想把你忘掉，你就很意外地来看她了。她的样子楚楚动人，让你不忍心不疼爱她。你已经差不多可以称为一个老家伙了，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几个期待或者需要你去疼爱的女性,显得力不从心。你已经对让你不反感的女性采取绝对公事公办的态度，分身无术，你不想把太多的遗憾留给更多的人。因为目前你正忍受一种遗憾——为你本能的以及额外的需要无法得到满足。

             2004年10月08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