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儿一声

……从高高的楼上往下望，远处有一带灯火，那是四环路。近处却一片漆黑，伊嘉夜盲的眼睛总能透视到那个小小的雕塑，她压抑心里的战栗，关上窗。

……从小伊嘉就不在夜间出去，周围的路隐在黑幕中，路灯在她眼里总放得过大，那光圈跳跃着令她眩晕，后来她知道，她有夜盲症。夜盲症使伊嘉没有资格陪伴着小尾过夜生活，小尾的公司已经入了轨道，晚间的应酬排单似的一个连一个，他疲惫地忙碌着，享受着钱带来的成就。他不陪伊嘉，说她身体不好，适应在家里多休养，过强的灯光会加深病症。多疼爱的词语，他爱她，伊嘉总是这么想。

……夜半了，起身关窗，伊嘉总喜欢想象一下楼下的景色，白天时已经看得熟悉的东西在脑子里不断反映出来。她发现，每次想到楼下那个雕塑，那形象就逼真的出现在心里，如同就在眼前。那是一个铜雕，底座圆润有汉代作品的古朴，立起一个扇形的墙体，墙上浮雕着云雾和飞天女子。作为小区的雕塑艺术品，这东西实在是奢侈得很。伊嘉注意到它只是因为那飞天女子的衣裙，在抹胸外套一件透明的纱状披风，一边衣角朝上飞扬，与伊嘉最喜欢的睡裙那么的神似。

……总有噩梦缠绕每个夜晚。梦中伊嘉化身为飞天，匍匐在那铜雕上方，天空中无名的东西在呼唤她，叫着：伊嘉，伊嘉，快来……。在梦里伊嘉就知道那是梦，她总是扭动身体想醒过来，可身体沉重，身下的墙般的雕塑牢牢拽着，她伸出胳臂搂紧墙体，在迷蒙中她感到一种充盈，于是，满面潮红的醒来，喘息良久。

……小尾总在夜半归来，酒气被淋浴的热水冲散了大半，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声，伊嘉慢慢平静。她一动不动地数着时间，小尾洗澡，小尾擦身子，小尾赤裸着推门，小尾取出被子，小尾睡着了……

……伊嘉起身，披上淡黄的纱制睡袍，睡前喷洒的雅诗蓝黛还弥漫着暗香。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向四外张望。下半夜的寒凉在无边的黑暗里，远处那声音又传来：“伊嘉，伊嘉，快来……”摇摇头，甩走幻听，伊嘉探出身子到窗外的空气中，空气里有冬天冻土的气息，楼下的灌木中，铜雕扇形截面如伸展的怀抱。吸了一口气，伊嘉眯起眼睛，眼前的雕塑清晰明亮，上面的飞天女子穿着淡黄的纱制披风，一个角在风中翻卷起来，手中的长笛直指伊嘉的窗口，犹如在呼唤着。

……耳边小尾在睡梦中呢喃着什么，伊嘉再次摇摇头，甩走那些刺痛耳膜的声音。伊嘉跨过窗的横栏把双腿垂在外面，柔软的腰肢前后摇摆，那堵铜墙又要充盈她的身体，她轻声呻吟着，月亮出现在眼帘，与图片上的一般圆润，伊嘉伸开双臂搂抱着它。

……寒风一阵阵，还是黎明。铜雕的墙体上匍匐的飞天女子的淡黄纱袍撩动着，呼扇扇向西北翻卷，女子的脸潮红如同被深切的疼爱过。风，吹进9楼的长窗，小尾抻抻被角，嘟囔了一句：“冷。”

走过的路不去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