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一把》
那最后一脸妩媚的自信也终于在北方寒冷的空气中变成石膏状了。
长年生活在南方,对雪的概念,总觉得它是柔和的代名词,可今夜沈阳空中飘下的第一场冬雪,它的目光却很清冷。
沈阳实在是寒冷。我双手抱胸,走在飘着雨的城市街头。这样彻骨的寒冻令我这个南方人极其不适应。街边有间音像店,传出的歌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带着呤听和避寒的双重目的,我躲了进去。
音箱里反复低唱着的是《囚鸟》,“我是被你囚禁的鸟,已经忘了天有多高……我是被你囚禁的鸟,已经忘了会飞的翅膀……”
歌声幽怨而凄美。
我仿佛看见一只只伸着翅膀的小鸟,在人的比画下,按节奏舞动着身体。表演出一场场《鹦鹉跳的士科》,《小鸟叼花》的节目……
我想,因为惧怕寒冷,我们才体会了温暖的意义;因为需要爱,我们才会禁不住尝试冒险;因为爱过了,才会被熟悉拉开了距离。
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我偶尔也会自以为是。比如号称不惧怕严寒,可当今夜伤感裹着寒风冷雨劈头盖脸而来时,我依旧瑟缩如蚂蚱一般。
音像店里有一对亲密的中年情侣,搂着、抱着、啃着……是的,该用如胶似漆才对。我想,他们是刚开始爱着的吧,所以毫无顾忌,甚至忘了年龄。真有点“纯粹”的味道。
“晚上别给我打电话了,我老婆今天白班。”男人说,接着又在女人脸上啃了一口。
“我想给我儿子买台MP3,他叫嚷好久了,说同学都有。”女人病怏怏地压底了声音。
“先买两盘CD给他,月底发了钱我给你。”
……
话边说着,两人边相拥着出了店门。
我一反常态,八卦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心里有种堵堵的感觉。
直到他们离去,唱机里那首《囚鸟》还在不厌其烦反复播放着。不知到底是太冷了还是音乐太动听了,我丝毫没有想拔腿离开的意思。
音像店的雇员们开始吃晚餐了,除了两碗米饭,她们面前的盘子里还躺着一堆已经烧黑了的鸡块。我不知道那样的生命在变成这个恐怖状态之前,它们是否快乐过?是否尝试过?……如果还在懵懂之中就被褪了毛、开了膛、入了肚,那这生命算经历过吗?
望着那盘子里乌黑的一堆尸体,我有一种从此食素的冲动。
它们被人类称为低等动物,所以它们一切都很“纯粹”:不用考虑如何诞生,与谁创造生命去诞生谁;应该爱谁,怎么爱,爱多久;包括死亡,连各种各样的死法,对于它们来说,都纯粹得没有一点想法。
那一对生活得并不富裕,甚至有点窘迫,却勇敢谈着恋爱的中年男女,真令我惊叹的无话可说。一个每月等着工资安排生活的男女,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勇敢地这么相互依附着?而且还如此甜蜜……?
天渐渐黑了,我扣紧衣扣,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离开温暖的音像店回酒店去。
刚走出门,一阵冷风夹杂着雨水飘到我的脸上,我觉得自己的鼻子马上就要被冻掉了。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渴望的并不是一件昂贵的羊绒大衣,也不是豪华轿车里的暖气,或是一顿烛光晚餐。
我只想要一个肩膀,一怀拥抱,一股从爱情的口鼻中呼出的热气……
只要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能有勇气象动物一样纯粹,我都希望我的灵魂能在生命存续时纯粹一把。
※※※※※※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陨落深海,又见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