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班天拉着江心月一路狂奔,进入死亡林。 死亡林内青杉碧柏,苍劲挺拔,人在树下,显得格外渺小。 深绿色的树叶,在空中凝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遮住日月星光,让死亡林呈现一片浑沌幽暗的色调。 各种千奇百怪的花草夹生在枯叶腐朽的土壤中,霉烂的气味弥漫在林间。 树树相连,高低起伏,延绵不绝,藤条盘旋巨树之间,根插林木须杆纠缠之中。 死亡林是与外面天地完全隔绝的世界。 迷雾笼罩四野,四周阴森、寂静。雾海上空是一望无际的叶海。技叶和外面的世界磨擦,也许是在风的作用下,也许是两个世界的碰撞,发出此起彼伏雷鸣海啸般的吼声。 寂静的死亡林的天地和高空中滚滚咆啸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夜暮拉开,混沌的死亡林如同幽深的地狱,偶尔传来蛇虫爬行穿越藤蔓发出的吱吱响声,刺耳湛人。 浓雾中飘浮着枯黄色的树叶,使死亡林的春天充满了秋煞之气。 班天和江心月都练过上乘内功,在这种环境下,也只能看清周围几米的距离。 江心月在倾斜的空地上挣开了班天的手,静静抖了抖身上、头上贴的藤芒,靠在一棵树根拔地、交错裸露的苍天古树旁,缓缓坐了下来,无奈地环顾四周。 两人正处身在缓平的斜坡上,苍劲巍峨的古树按不同的方位在四周穿插排列,每四棵树形成一个方阵,每八棵树从方阵四角延伸,让人眼花缭乱。 班天不理身上的芒刺,也不介意身上没合口的伤痕,仰躺在斜坡上,呻吟道:“我还是太小窥白虎堂了。” 江心月沉默了半晌,冷冷道;“班兄与伏鹰大侠大闹青龙帮,人们都说如果没有明玉珍,班天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今天班兄凭一人之力大闹比青龙帮更强大的帮会,天下人又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班天对自己能孤身一人勇闯白虎堂救出江心月,本来就暗中得意,虽然觉得江心月语中隐含挖苦的成份,但必竟是夸赞之词,欣然领受。洋洋自得地道:“江小姐之言,班某深有感触,事实胜于雄辩,以后江湖中人再谈起班某大闹青龙帮时,就不会说什么尾随明玉珍大闹青龙帮了,哈!?” 江心月瞅着班天自吹自擂的样子就有气,一本正经地道:“班兄大闹白虎堂一定会传遍江湖,不过,这也得等到班兄走出死亡林再说。” 班天虽然依靠神功暂时压下内伤,但体内气血不畅,难以保持一贯的从容,听江心月出言嘲弄,忽地坐起来,虎目寒芒闪耀,紧盯着神色平静的江心月。 两人目光相对,各不相让。 江心月缓缓移开妙目,漠然道:“这里和飞虎堂的牢笼一样,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插翅难飞,野兽的法则是弱肉强食,就是心月存心讨好班兄也没用,心月是弱质女流,班兄一旦饿了还是要把心月当点心来吃。” 班天怔了怔,随后得意地大笑,缓缓躺下。 他突然明白江心月为什么对他不客气了,对班天来说,逃出飞虎堂的牢笼可算是他出道以来的得意之作,对江大小姐来说,班天弄得江心月春心荡漾,甚至发出让江大才女羞于见人的销魂之吟,有些无地自容。 班天听惯销魂之吟,并不觉得江心月的呻吟有什么特别。但是,江心月这样的淑女却对于这种行为却深恶痛绝。 至于什么吓唬张士诚要生吃江心月之语,反倒是其次。班天叹了口气,脑筋飞快转动着,有意无意地道:“说实话,这次我同样请了帮手,否则,凭张士诚沉稳狠辣,你我早就被困死在飞虎堂的密室里。” 江心月脸皮发热,心中怒气难平,班天明明精通腹语,却施展尽乎妖邪的手法挑逗她,存心让她出尽洋相,实在可恶之极,偏偏又有怨气无处发泄。 班天属于那种诡计多端之辈,此时此刻,没有追杀,自然可以读懂了江心月的心思。江心月冰清玉洁闻名遐迩,让她赤裸裸地表现春情,实在有污她冰清玉洁的美誉。 对于江心月来说,她的名誉要比她的性命还要值钱。 她怪班天,班天完全可以理解。 班天有意无意的提起飞虎堂,也想将这件一直没有解释清楚的事解释清楚。柔声道:“江小姐应该明白,班某如果不利用了狂妄自大的伏尔哥好色这一点设计逃出牢笼的话,班天虽然死很凄惨,但也大不了是死,可你又如何?伏尔哥会放过你吗?” 江心月娇嫩的脸蛋上飘过一缕绯红,想起伏尔哥邪恶的眼睛,忍不住打了哆嗦,怔了好半晌,才勉强一笑:“心月既然请了班兄,自然相信你能让心月摆脱困境,唉,班兄的腹语术,让心月大开耳界。” 班天脑海中闪过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七梅先生,他是一个眼瞎、耳聋、无舌、没有双手的奇人,他没有舌头却可以用小腹说话;耳聋却能心听;无手可以用一双脚代替手做任何事情,班天的腹语术是跟七梅先生学的。 班天摇头叹道:“班某虽然能通过腹语摹仿一些特殊的声音,并让伏尔哥辨不出传音方向,但是,真让伏尔哥上当的却是你的惊呼声,凭伏尔哥长期对付女人的经验,怎么会分不出真假来呢?” 江心月虽然气愤难消,可此事以成过去,即成事实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揭过话来:“又是什么人帮你一起大闹白虎堂呢?而且能让马上就能生擒我们的张士诚匆匆离开?” 班天顿时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地道:“说起来我也很意外,我发现一个让白虎堂一直头痛的秘密,就是小妖突然发起疯来缠上白虎堂,在十天前将明月楼白虎堂按插在全国各地各派中潜伏的名册盗走,扬言卖给各大门派,惹得白虎堂倾巢出洞,焦头烂额。” 江心月也为之动容,小妖百里湘君是武林六绝中最神秘、最难缠的家伙。听说他性格偏激古怪,谁惹上他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白虎堂是七大帮中最神秘的帮会,最神秘的帮会遇上最神秘难缠的高手,此战一定会轰动武林。 江心月忍不住好奇:“小妖虽然名震江湖,但必竟人单势孤。白虎堂高手如云。小妖和他们作对岂是智者所为?” 班天失笑道:“当年,陆乾坤能单枪匹马在蒙古铁骑中袭杀两藏三宗;班超能在高手如云的紫金城中挟持英宗皇帝,都证明了一件事,真正的超级高手一人足矣。如果小妖因为忌惮白虎堂人多势众,那么,他就不配称雄武林。” 江心月若有所思,班天提到的陆乾坤和班超都是二三十年前武林的绝顶高手,小妖虽然是新一代最出色的高手之一,但和武林奇侠相比还难以望其项背。也许小妖孤身一人大闹白虎堂,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想到这里,又问道:“小妖为什么会找上白虎堂呢?” 班天得意地道:“你还真问对人了,班某还真知道他为什么大闹白虎堂。你听了一定会莫名其妙。” 江心月问:“何不说来听听?” 班天笑道:“我为了引起各大门派的注意,在太白镇上转悠,可能我这两年少在江湖露面,居然没人认出我来,却听了一些人谈论小妖要拍卖白虎堂名册的事情,对其始末稍知一二。此事说来话长,湖边有一对打鱼为生的兄妹,两人相依为命。太白山区经常有虎狼出没,就算在村镇中,毒蛇也随时可见,一般人学一些武功防身也很正常。其兄自觉有两下子,和太白帮的娄罗交往颇深,不知怎么得罪了小妖。小妖摇身一变,变成了那少女的大哥。据太白帮娄罗们推测,这应该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因为那位好象叫虎子的家伙在一个多月前曾向太白帮的人要了一些调情的春药,并说好当晚请他们喝酒,虎子当晚不但没来,从此以后如同变了一个人,再也没和江湖中人来往,每天只是陪在小妹身边,两人一起打鱼,一起回家。” 江心月听得心里发毛,问道:“这人就是小妖扮的?” 班天笑道:“大概不会错吧?” 江心月缓缓道:“小妖竟然有能力变成虎子并能瞒过他的亲妹妹,这种易容术可谓妙绝天下,应该算是班兄所说的第一流易容境界吧?” 班天不屑地道:“那要看他使用的是什么技巧。” 江心月问:“什么样的易容技巧又有什么区别?” 班天道:“当然有很大的区别!如果他的这张人皮面具是从虎子的脸上扒下来的,然后通过特殊处理制成的面具,那他只能算是二三流的易容高手。” 江心月听班天轻描淡写地谈论这种扒皮做面具的事情,毛孔悚然,失声道:“小妖百里湘君不会这么残忍吧?” 班天哑然失笑:“江小姐怎么用残忍这两个字?小妖听了一定很不满意,残忍是小妖本色,否则他就不是小妖百里湘君。” 江心月倒吸了口气,点点头:“班兄说得是,江湖有云:宁遇黑煞,莫惹小妖。小妖的确比黑煞更可怕。” 班天道:“所以,小妖也大有可能是扒了虎子的皮,然后摇身一变,变成虎子来对付他的妹子。” 江心月听得头皮发麻,不由同情地道:“看来,这个村姑想逃出小妖的手心是难了。” 班天爬起来,故作神秘地道:“小小的村姑自然逃不出小妖的五指山,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小妖非但没有伤害她。反到因为村姑大闹了白虎堂。” 江心月大奇,莫非小妖百里湘君爱上了村姑?想想这种可能性不大,小妖这样的人是不会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的。 只听班天继续道:“伏尔哥为了修练邪门的武功,要找几位纯阴之质的少女,手下顺手牵羊把这村姑掳走,这时他大哥也就是小妖,从怀里掏出了他的妖魔令牌,惊走了伏尔哥的手下。” 武林六绝行走江湖都有随身信物,及时雨陆成冰的信物是赤金令;柳恨水的信物是青木令;黑煞轩辕霸使用青天令;悍匪常遇春的信物是阎王令;伏鹰大侠明玉珍的信物是裂马伏鹰令;其中最有威力的却是百里湘君的妖魔令。 没有人敢轻视小妖的妖魔令。 凡是得罪妖魔令的人,都已经死在百里湘君的手里。而伏尔哥正因为没有将妖魔令放在眼里,当他接到手下的回报说村姑的大哥手中持有小妖的令牌, 恼怒异常,他身为白虎堂的大堂主如果因为区区小妖的令牌就放过这村姑,以后有何颜面在众手下面前跃武扬威?于是,趁小妖不在将那女孩掳走。小妖大闹无忧谷又将村姑救了出来。而且和白虎堂越闹越大。 江心月听完班天的讲述后明白过来。小妖未必是爱上村姑,他之所以大闹白虎堂,恐怕是因为白虎堂不尊重他的妖魔令。 他如果不闹得白虎堂鸡犬不宁,妖魔令将失去原有的魔力。 班天苦笑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我通过种种方法引起江湖中人注意,以小妖的为人,他一定会来一看究竟,既然来了,又岂能空手而回?不把白虎堂闹腾够了决不会罢手。所以在关键时刻,一定能吸引白虎堂大部分人的注意。” 江心月有些嘲弄地道:“那么说,一切都在班兄的预料之中喽?” 班天春风得意,仰首傲然道:“当然!” 江心月冷冷地盯班天,缓缓道:“请问班兄,我们又如何走出死亡林呢?” 班天面上一肃,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心月,一字一顿地道:“你江大小姐自然有能力领我走出死亡林!” 江心月先是一愣,随后没好气道:“真是奇怪,你凭什么认为我能领你走出死亡林。” 班天平静地道:“因为你是慧眼江心月!既然你认为死亡林一种巧夺天工的阵法,天下似乎也没有什么阵法可以难倒江才女。” 江心月叹了口气道:“有一种阵法,心月也没有把握破得了,那就是鱼龙百变阵法。” 班天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江心月家居洛阳之南龙门山附近一个奇特的山谷中,二十年前经过江心月之父的布置和经营,在山谷的前后都布置了威力庞大的阵法,至此定名为玉牙谷。五年前江心月横空出世,破解天下无人能解的鱼龙百变图,从此玉牙谷更名为鱼龙谷。 如果说死亡林就是鱼龙百变阵的话,天下间也只有破解鱼龙谷百变图的人才能破鱼龙百变阵法。 班天缓缓道:“江小姐真的走不出死亡林?” 江心月用力摇头:“走不出。” 班天又道:“江小姐是否能走出鱼龙谷?” 江心月叹了口气,自嘲地道:“心月之所以将鱼龙谷改建布上鱼龙百变阵法。是要证明自己有能力完成天下第一奇阵!唉!直到心月走进死亡林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么幼稚可笑,慧眼无双,在死亡林布阵的奇人,才真正拥有一双天下无双的慧眼。” 江心月缓缓摇头,感叹之余,颇有树临高山、望洋兴叹之意,接着缓缓道:“鱼龙百变之所以成为变中之变、阵中之阵,因为它结合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各种阵法特性,经过奇妙的组合,充分利用天然条件融会贯通,反其道而行之,由九宫向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三才,两仪层层推进,直至原始状态。也就是道家常常讲的合道为一。所谓四象,以四为轴,按东西南北春夏秋冬为骨,以十天干十二地枝为筋,方位和时间溶合一体,选出相冲相生的数理变化,以积为枝,以数为杆,层层除尽,从层层除数中完全可以寻出一条可以自由出入的通道。五行八卦以此类推,只要你能精确地算出阵中变化,便没有什奥秘可言。唯独此阵列外,它融合各阵之长,通过一种物物之间共性与个性的差别,和类似概率的方法,层出不穷,虽然每一次抽查都接进真相,但差之分毫,谬之千里,让心月也无从算起。” 班天见江心月秀眸深邃,神色茫然,不由变色,失声道:“江小姐竟然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心月气道:“如果班大浪子不是拉着心月瞎跑,心月通过在死亡林外的观察,或许有些办法。” 班天两眼上翻,然后盯着江心月,道:“那么说,我们真的要葬身死亡林喽?” 江心月秀眸微波闪烁,冷冷道:“这种简单的问题,班兄胸中自然有答案,何须问我?” 班天嘴角逸出阴阴的冷笑,如果死亡林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江心月不可能这么沉着!故意道:“死亡林可算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哈?有你江大才女陪伴,在这里终老,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江心月奇怪地看着班天。失声道:“终老?班兄简直、简直异想天开。你只要走出十米之外另一棵树后,以后就休想在看见我,想要在这里成双成对,除非把一个人绑在另一个人身上。” 班天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虎目中透着强大的自信。目光炯炯,紧盯着江心月娇艳的脸蛋。见她听到在这里终老,俏脸首先露出错愕,清秀的脸蛋上飞起两抹红云,接下来明眸中闪出嗔怒,那表情神色娇艳无比。 班天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果有必要的话,班某为了不让江才女从此孤独地徘徊在死亡林中,心甘情愿将江大小姐的家安在班某的后背上。” 江心月露出不悦之色,凤眸含威,瞅了班天好一会儿,才嘲弄道:“就算你能解决我们不走失的问题,那就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吗?” 班天环顾四周。手指四周依稀可见的松柏,漫不经心地道:“人乃万物之灵,也最有资格存在于万物之中。神农服百草而识五谷,死亡林古木苍劲,资源丰富,再加上前人为我们遗留了那么多宝贵的经验,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生存?修道之人普遍认为千年松柏是修仙炼丹的极品,这里的松柏没有千年,也有八百年以上;柏实是炼制长生不老之药的上品原料,松油经活水漂制可以修仙成道;针叶炼药可以避谷。正所谓塞翁失马,焉之非福?我们在死亡林置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能放下一切,修成一对神仙眷侣。哈?” 江心月听班天一本正经地信口开河,明知他胡说八道,仍然是心中恼怒,不屑地道:“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既然心月说死亡林是鱼龙百变阵法的变异,就是超越了阴阳五行的法门,你凭什么能在混沌未开之地,利用阴阳五行之术炼丹修道?炼丹需要火,金木水火土是天地生成后构成万物的五种要素,你敢将火种引入鱼龙阵法之中,等于将有引入无中,开启沉睡中的金气,金乃锐气,陷入无穷杀机,产生霹雳,班兄如果敢妄动强行改变阵中的原始状态,势将陷入更可怕的危机中,也许,班兄武功高绝,能逃过五行联索反应,心月恐怕要在突发变异中形神俱灭。” 班天愕然,尴尬地道:“不会这么可怕吧?” 江心月神色凝重地道:“鱼龙百变并非是此阵的正名,只不过是人们想不出更好的名子来形容此阵的威力罢了。” 班天无所谓地哑然笑道:“名子只不过是一个代号,何必斤斤计较?” 江心月正色道:“名子和代号根本就是两码事,你名为班天,代号却是快刀浪子,武林中人自然会从这六个字中为班兄下个定义。” 班天想了想,反驳道:“江小姐此言差异。有人外号叫什么铁掌翻天,难道他真的就能翻天不成?” 江心月嗔道:“这种代号虽然名不符实,但这人最出色的一定是那双手。鱼龙百变和铁掌翻天代号一样,只是一种意象,非正名。” 班天奇道:“请问江大小姐,鱼龙百变又代表了什么呢?” 江心月思索着道:“鱼龙百变代表一种突破。百变为数之极,鱼龙是质的变化。百变属有限而又无穷的数理变化;鱼龙是鱼经历无穷的变数飞跃极致、演变成龙的飞跃。鱼无论长到多大都是鱼,可当超越了数理的极限产生了质变也就形成了违反自然的一个过程。自然乃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鱼龙百变则超越大小,违反方位,阴阳浑然一体,终点就是始点,我们仿佛走进一个空心的圆球中,怎么走都无法超越其中。” 班天头大如斗,他也懂一些简单的阵法,但什么空心圆球,什么起点就是终点这种宿命般的论调,让他摸不着头脑,他这二十多年来坚信的是,世间没有揭不开的迷底。区区死亡林也许能困住他一时,但决不可以困他一生一世。他目光凝望林间上空,碧绿的华盖闪着朦胧的迷雾,心中暗忖,死亡林的林高二十米,凭他的轻功带上江心月完全可以在树上行走,这或许是破阵的一种方法。 江心月见班天虎目死盯着上空,明白他在想些什么,道:“你以为纵身树上就可超跃奇阵吗?既然我们走入死亡林,就等于走入另一个天地未开的世界。死亡林的空间属于另一个神秘空间,除非你能找到超越五行的力量,否则只能是盲人骑瞎马,不可能行得通。” 班天冷笑:“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通。” 说罢,不理江心月的抗议,从包裹中掏出一条白绸带将江心月绑在背上,飞身跃上五米高的树枝,脚点树杆飞上另一树杆,两手攀沿,再度拔高五米,左手挂住另一棵突出的枝叉,如一只轻巧的灵猿在树上飞行,转眼飞上树的最顶端。 班天提气升高,突然,身体陷一片云海,眼前什么也看不见,除云雾什么也没有,耳边传来鬼泣般的忽啸声,仿佛置身在青云之中。上没有天空,有的只是无穷的云雾;下也看不到树枝,脚底板似乎踏着虚空。 奇异的阴风在云雾中翻腾,扭着劲在他周围旋转,仿佛有无数的鬼手在拉扯着他,要将推向的地狱。 班天心往下沉,刺骨的阴风如同魔鬼在地狱窥视他的眼睛。 班天的身体正随着他的心一起下沉,越坠越快,不由自主地跌向死亡林的深处。 班天大惊,忙两手齐出,贴在一棵古树减缓下落的速度。两人几乎是撞在林中的灌木藤条上。 班天筋疲力尽,垂头丧气地解开绸带。 江心月俏脸苍白露出愤愤然的表情。 该死的浪子一路上独断专行,似乎从来就没认真听取过她的意见。 不过还好,班天在最危险的时候还能顾及她,在坠地的一刻奋力翻身,使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江心月这么一想心里反到平复了许多。眼见班天伤上加伤,脸膛被藤芒划破,四肢和胸背都有被树枝插伤的血痕,狼狈之极,而自己毫发未伤,和浪子混在一起,虽然是无奈之举,可她也得承认,浪子班天对她还算不错。 班天仰躺在斜坡上,闭目养神调整疲惫的身体。 江心月沉默了会,又道:“班兄,你可曾发现,自从进入死亡林两个时辰了,除了蛇虫以外,死亡林中没有任何飞鸟野兽。” 班天沉吟道:“这里除了毒蛇,老鼠以外,什么也没有。” 江心月缓缓地道:“蛇和鼠也许是最顽强最原始的生物,他们能生长在浑沌之地。死亡林中终年不见阳光,阴阳不分,年复一年,奇花毒草随着落叶一起腐烂,无法溶解地下,使死亡林常年涌动一股无形有毒的瘟气,人兽长期吸入会不知不觉中毒而亡。所以,这里只剩下毒蛇和鼠这些能完全适应这里生存能力超强的品种。” 班天倒吸了一口气,苦恼地道:“江才女的意思是说,我们根本就无法在这里生存?” 江心月语气仍然隐含着嘲讽:“以你班大侠的绝世神功,或许能像毒蛇或老鼠一样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心月终究是人,在这种环境能生存十日已经算是老天眷顾了。” 班天一听江心月指桑骂槐。暗示他班天非人,两眼上翻,耸耸肩,做无所谓的样子,闭目养神。 江心月继续道:“你刚才躺在坡上,有没有大头冲下倒立之感。 被江心月一说,班天也有些莫明奇妙起来,一跃起身,点头道:“我躺下时却有血脉倒流直冲百会的感觉,我还以为今天连翻大战,在加上我曾和妖僧对决时施展了截血残魂,体力透支所至呢。” 江心月摇头:“此乃物极之地,物极必反,你看周围树木全往坡上倾斜,而根探抓地下,盘环扭曲,似恐向上倾倒,和正常情况下,根往内错而杆往下倾顽强上探来摄取阳光有很大区别。死亡林地势怪异,反其道而行,你如果看上去是上坡,很可能就是下坡,全完不受视觉的限制。” 班天头往后仰,心烦意乱地叫道:“江大小姐,果然高明,完全可以和当年赵恬马谡相提并美,光说不练的功夫班某自叹不如。” 江心月微微一笑:“什么纸上谈兵,这似乎非我江心月,就算心月想谈谈心中所见,能入班兄法耳吗?强行拉着心月,硬闯死亡林的帐也不应该算到江心月头上?” 班天哼道:“硬闯死亡林可不是纸上谈兵,而是两害相权从其轻,如果不进死亡林,小弟就得命丧当场。进入死亡林最起码能活到现在。我们此时此刻能在这里悠闲自在地聊天,全靠班某指挥若定。” 江心月见这种时候,班天仍然不忘自吹自擂,道:“每个人都会死的,只是死法不同罢了,有些人死的轰轰烈烈,有些人死的无声无息,关键还是在那一刻是否感到独孤和寂寞。心月不用三天就会死在这里,那时候你还活着,心月想来也不会太寂寞。可你内功深厚,可以在这种环境下多活几日,每天在死亡林孤独地等待死亡来临的一刻,那种孤苦无助的感觉,就算意志最顽强的人,也会感到生不如死,每一刻活在死神的恐惧中,这种生存真的就比轰轰烈烈战死无忧谷好吗?” 这一路上两人谈天说地,虽然不算融洽,倒也心怀舒畅。此刻,江心月每一句话都真对他,而且语气越来越不客气,让班天这个巧言令色之徒也招架不住。心想:自己真正惹得江心月忿忿不平的,无非就是飞虎堂的牢笼,对他班天来说,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江心月气愤难填,他班天也没有办法。 班天之所以心血来潮答应保护江心月,主要还是因为江才女气度高雅,跟她在一起,心情舒畅。如果此时不是在死亡林的话,江心月如此针锋相对,班天早打退堂鼓了。可是,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在这阴森的死亡林中只有他们两人,也只有江才女才有可能破解这种阵中之阵,班天如果不平息江心月的心火,惹怒了江心月,她随时都有可能抛下班天独自一人寻找出路,到时候,班天想活着走出死亡林就难了。想到这里,班天两手高举,作了个任凭发落的举动后,伸了个懒腰,苦笑道:“江大小姐,你我同舟共济,小弟若有顽忽职守的地方,请江大小姐原谅这个,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厉鬼猛兽,但必竟是凶险之地,毒蛇老鼠还是有的,江小姐如果还需要我这个保镖护法,请您老人家说两句能小弟能睡上一觉的安慰话,休息一下快要崩溃的身体如何?” 江心月见班天满面无奈的高举双手,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微微一笑:“你还记得是心月的保镖吗?我还以为班大侠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呢?好吧,看在你逗心月笑得这么辛苦的份上,心月就安慰你几句。老实说,心月还没想出破阵的良策。不过,也非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班天一听,立时两眼发光,大喜道:“何不说来听听。” 江心月呆了会,苦笑道:“有什么办法都需要几天的时间,关键是心月能在死亡林中活几天了,一旦染上瘟毒,头脑未必就那么清楚,到时候也可能找到开启通道的法门。” 班天泄气地道:“想走出阵,真的需要几天的时间吗?” 江心月骄傲地道:“就算布出死亡林的奇人走进鱼龙谷,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走出来。” 班天剑眉微蹙,如果江心月说的是真的,他们还凭什么破解死亡林呢? 江心月沉思半晌,轻轻道:“班兄,你安心睡吧,心月需要静思。” 班天眉头紧索,欲言又止。 江心月不忘挖苦他:“班兄放心,凭你班天深厚的内力绝不会被有毒的瘟气弄得一觉不醒的。” 班天哈哈大笑:“心月真会说笑,如果真是一觉不醒,应该是最愉快的死法,小弟从来没有积善积德,老天不会让小弟死的如此平静。” 说罢,闭目沉思起来。 别人虽然视班天为江湖浪子,班天初道以来从来没有视自己为江湖人。他甚至讨厌江湖,讨厌江湖喋血的生活,他从小的梦想就是:练成上乘武功来保护自己不再受人凌辱,然后就是保护美丽的事物不被人破坏。 他宁可做一个骗子,也不愿意快意恩仇。命运却没有按着他意志而改变什么。他仿佛从有了存在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要成为一个江湖人。 七梅先生临死前的重托使他踏上江湖,随后又出于义愤,大破风花奇案,火烧青龙帮,扬名立腕,从此走上不归之路。 班天尽可能地避免流血,可死亡和危机始终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 他遇上江心月,更陷入出道以来最大的危险中。班天就算再自不量力,也不会去染旨九龙秘藏。九龙之迷在几十年里掀起无数腥风血雨,在班天的眼中,只有傻子才会打九龙旗的主意,只有疯子才会为了一个不祥的预言以身犯险,只有野心勃勃的疯子才会去争夺九龙旗。 他班天即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可他还是惹上了九龙旗的麻烦。 班天没有实力和本钱和那些野心勃勃的武林高手周旋,最聪明的办法就是抛开江心月,溜之大吉。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无论好人坏人,每个人都不能例外。 班天是好人还是坏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弱点,有比一般人都大得多的弱点,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弱点! 他不能忍受身边的美女被无情的摧残,不能忍受美好的事物被无情破坏,这么大的弱点算不算致命呢? 在班天的心目中,江心月是需要保护的绝色佳丽,单凭这一点已经让他欲罢不能,更何况江心月身上拥有着人性优美动人的一面。 班天无法抛下江心月来摆脱麻烦。他更不想看着江心月这样高雅文秀的美女惨遭不幸。 于是,他只能不自量力,勉为其难和一些比他强百倍多的武林大豪周旋。 班天的动机也许不够伟大,可对他来说也算是罕有的行侠仗义,事情发展往往和意愿背道而驰,江大小姐非但没有感受到班天的侠骨仁风,还处处和他针锋相对,对他戒备之余又生愤恨。 唉!班天自嘲地想:自己如此做,江湖人只会认为他好色成性,被江心月迷得晕头转向,成为街头巷外的笑料.... 班天思绪渐歇,沉沉睡去。 两个时辰无声无息的过去,晨光驱走了黑暗,可是,死亡林仍然罩笼在层层阴暗的浓雾中。 死亡林中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光明。 突然,班天被江心月的尖叫声惊醒,那尖锐的叫声充满了惊恐。 江心月斯文秀雅,发出这种尖叫对班天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他迅速一跃而起,定睛一看,顿时毛骨悚然。 一条巨大无比的花斑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扭动着向江心月游走。 青黑色的鳞片突起披在背上,坚如金石,腹部鳞片呈黄白色。身体有碗口粗,丈许长,扭动着缠向江心月。 它的两只凶恶的眼睛如同邪恶的绿宝石,在迷雾中闪着渗人的光芒,一条长舌在血口中吞吐,舌尖几乎添到江心月的衣角。 江心月花容失色,她的身法绝对没有巨蟒快,只好慌乱地挥动着手中长剑,猛劈巨蟒。 班天纵身跃起,突然发觉全身酸软无力,第一流的神功正在不知不觉中消退,死亡林似乎还有限止个人能力发挥的功能。 巨蟒鳞坚如石,体柔无骨,根本不畏刀剑。班天迅速做出判断,凭他现在的能力收拾不了这个怪物! 江心月长剑被蟒尾扫飞,巨蟒腾空而起卷向江心月。 班天没有犹豫的时间。江心月也决不容有失! 如果江心月被巨蟒吞食,班天今生休想生离此地。 班天一咬钢牙,抢步来到江心月身前,浪子刀斩向巨蟒斩七寸。 巨蟒被突如其来的一刀磕得飞出七米之外,巨大的身体重重地摔在树杆上。 七寸是巨蟒的致命要害,巨蟒也许是皮坚肉厚,或者此地是物极之地,任何事都不能以常理推断。 它不但没有受到伤害,还激起凶性,扭动着的身体,一个快迅的旋转,像一阵龙旋风般席卷班天。 班天大惊失色,巨蟒飞行的速度之快,连以轻功闻名遐迩的班天也自愧不如。 班天没有考虑到巨蟒有如此惊人的速度,另一方面,他的内息不畅,失去了平时的应变能力,等班天反应过来,巨蟒已飞至身前,如果再想躲避势将祸及殃池,身后的江心月非得死在巨蟒急扑之下不可。 在电闪雷鸣的瞬间,班天做出痛苦的选择:不能躲! 他虎目圆睁,一声大喝,浪子刀劈中巨蟒的七寸,左手成插向血口下腭两寸处,那是看上去有些薄弱的软鳞。 巨蟒迅速缠裹在班天身上,班天几乎整个人都包着巨蟒的曲盘中。 蟒身扭动,越勒越紧。班天左手五指死命掐住红色软鳞,右手浪子刀全力压住巨蟒七寸,默运玄功,希望能在巨蟒勒死他前,宰了它。 一蟒一人,僵持在那里。 江心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惨烈的情景,这沉闷怪异的景象,比千军万马的厮杀,更让人感到压抑和残酷。 她心里清楚,凭班天超一流的轻功完全可以避过巨蟒凶猛的一击,可是班天如果避开的话,她大有可能丧命在蟒鞭之下!浪子班天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忘对自己的承诺,让她心中产生一种奇异的暖流,升起患难与共、同舟共济的情绪,凤眸中闪着朦胧心碎的光芒,冲向前去,挥舞长剑刺向巨蟒。 长剑丝毫不能给巨蟒造成任何伤害。 班天脸上青筋暴起,面如朱砂,眼、鼻、口、耳中都渗出血丝,狰狞恐怖。在这种情况下,班天扭曲的脸上还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忧心如焚的江心月也不能佩服这个快刀浪子的洒脱顽强。 班天心里明白,他没有其它选择!只有一种方法才有可能摆脱困境,那就是再次施展截血残魂! 再施展截血残魂大有可能血崩而亡。对班天来说,横着竖着都是死,无论怎么死都比被巨蟒缠死好过一些。想通这一点,班天当机立断,鼻中发出一声闷雷般的怒吼,血脉逆转,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体内残乱的真气刹那间如一团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在经脉中,在血液中狂暴地奔涌。 班天全身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道,左手五指猛然直插入巨蟒红色鳞片中,右手浪子刀红光暴起,将巨蟒斩为两段。 缠在班天身上的巨蟒残肢一阵颤动蠕动,松软下来。 班天因为再次施展截血残魂,身如万剑穿心,那种可怕的感觉让班天感觉到周围一片黑暗。 江心月的惊呼声在班天听边回荡,他从江心月的娇呼声中感受到她真挚的关切。 班天嘴角仍然持着诡异的微笑,全身一软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班天感到全身一片清凉,说不出的舒畅。 他睁开双眼,看到江心月宁静的目光,苦笑道:“看来班某的命还很大,不那么容易死。哈?” 江心月笑了,露出一对迷人的酒涡。最好看的笑脸是真诚的笑脸,是没有任何杂念、最淳、最真的笑脸。 江心月虽然经常行走江湖,很少有这种发自己内心的笑容。 江心月自幼受义父郭子兴的影晌,从心里看不起江湖中人的尔与我诈。郭子兴和江玉牙是刎颈之交,对江心月列是视如己出。不但交过江心月武功,还指点过江心月如何行走江湖。 郭子兴几乎年年都来鱼龙谷一趟,江心月陪着他们谈论奇珍异宝外,更多的是听他们谈论当今天下。 江心月从他们的交谈中感受到了江湖的诡异莫测;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满口侠义骨子里却卑鄙无耻;也明白所谓的江湖豪侠不外乎是一群围着一块腐肉厮杀的野兽,明白了他们假扮行侠仗义,也不过是为了在下一次争夺中争取最佳的机会。正因为江心月清楚地意识到江湖豪侠也不过是一批披着羊皮的恶狼,所以,从没想过结交江湖匪类。 江心月选择班天做她的保镖,不是因为他的外型潇洒,而是别无选择。 因为只有这胆大妄为的浪子才敢做她的保镖。凭她的判断,班天保护她也可能另有目的,最有可能还是为了九龙旗。她自卷入九龙纠纷之中,根本没有万全之策,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足智多谋的浪子来摆脱困境。此时此刻,她眼见班天在最危难的时刻,拼着丧命的危险替她挡下巨蟒的奇袭,心生感动之余,真的生出为浪子醒来而欣慰的情绪。 她手指静静躺在一旁的巨蟒,柔声道:“它不但没有杀死你,还间接的救了我们一命。本来,凭你的功力或许能抵挡死亡林的瘟气,但你多处受伤是否能挡得住也很难说;而我却最多能坚持三天,我如果死在这里,不是心月小看班兄,凭你的能力这一辈子也走不出死亡林。巨蟒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其血液中自然有抑制瘟气的能力。截血残魂听说是一种先伤自己后伤敌人的邪门武功,就算当年的萧魂宫主史千娇在一个时段内也只能施展三次截血残魂。班兄最多出只能施展一次,而你却在连翻大战,一天里连续施展两次,本来就算不经脉寸断而亡,也得武功尽失,班兄,心月说得对吗?” 班天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江大小姐说得基本正确,只有一点,班某要补充的,我应该能施展两次截血残魂才对。” 江心月突然发现班天自吹自擂的时候非常可爱,这可算是班天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江心月秀眸含笑,摇头道:“此蟒从其斑文及察其脱皮次数来看,大约活了几百年了,其内胆吸取日月精华,天地之灵气,是难得一见的补品,尤其对你这种内功不稳定的高手来说,比少林的大还丹五行帮的小还丹叶神医的雪花玉露还要强上十倍八倍。你现在吃下巨蟒的内胆就算没武功大进,也该恢复功力了吧?如果我是你不如赶快消化内胆的妙用,浪费了实在可惜。” 班天听到江心月把巨蟒内胆喂给自己,感激之余,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邪邪地打量着江心月,直瞧得江心月脸色绯红。 班天昏迷不醒,性命垂危,班天本无无法咽下内胆,除了嘴对嘴喟他,江心月根本就没有其它的办法。如果说山涧水下,两人以口为桥梁互通真气,是班天半强迫下占有了江心月的初吻的权力,可以不算数的话,这次却是江心月主动亲吻班天,该死的班天和她无论如何都很难清清白白。 清溪汇入混浊的河流很难保持原有的清澈,淑女遇上浪子也很难保持原有的清白。 江心月虽然极力和浪子保持一定距离,可在生死关头,她还是忘了自己是一名淑女。 班天用舌头添着嘴唇,吧达着嘴,一付神往回味的样子,更是让江心月恼怒异常,真恨不得把内胆从班天肚子里掏出来。 班天见江心月懊恼嗔怒的神情,哈哈大笑,一揖到地,诚恳道:“大恩不言谢,江心月如果不喜欢班天开玩笑的话,班某以后注意好了。” 江心月怔了好一会儿,才苦笑摇头:“人的本性是天生的,后天的环境只不过是添补本性的空白,让个性变得更加复杂。如果,班兄的本色就是玩世不恭,心月也无权要求班兄为我改变什么。” 班天顿时眉飞色舞:“江小姐所言极是,七梅先生常说,人的成长过程就是自然演变过程,如果强加外力改变一个人的意志,就等于限制了这人智力的发挥,班某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无拘无束,只有这样才能发挥班某的潜力,也只这样才能保护小姐不受到伤害。哈?” 江心月见班天一付得寸进尺的模样,白了他一眼,板起脸,沉声道:“作为一个人可以无拘无束,但和朋友在一起,仍然肆无忌惮的话,这就涉及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问题。如果班兄想绝对自由,心月劝你,还独自一人退隐山林好了。” 班天干笑道:“江小姐此语乃金玉良言,班天会铭记于心,小弟还是先消化一下巨蟒内丹再说吧。” 班天盘膝打坐进入空明虚无之境,一层层红云随着丝丝青气围绕在班天周围,越转越快,久久不息,红气与青气逐渐溶为一体。 班天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克服了通天晓阳经孤阳不长随时都有走红入魔的缺陷,普入武林六绝才有的内功境界。 缕缕灰白的光线透过茂密的技叶,撒向奇妙的怪坡。 几个时辰过后,班天苏醒过来。默默注视着衣裳烂缕、低首沉思的江心月。 低思中的江心月全身上下透着智慧和神圣的光辉。 死亡林似乎是江心月的天下,班天只能以江大小姐马首是瞻。 江心月平静地抬头道:“恭喜班兄。” 班天虎目如一弯秋水,深邃清澈,专心致志地盯江心月的表情变化。眼见江心月脸上容光焕发,嘴角露得意的微笑:“江小姐智珠在握,看来是想出了破阵之法。” 江心月摇头道:“凭心月的修为破不了此阵,但想到一种可能性。” 班天声音里多了几信赖和诚恳:“何不说来听听?” 江心月深深看了班天一眼,轻轻道:“我虽说过,凭你那些所谓的奇术并没什么用处,但班兄怎么也不会甘心,对吗?” 班天苦笑道:“知我者江心月也。” 江心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缓缓道:“你留下的线索虽然找不到出去的路,却使死亡林这奇异的空间和外界取得了某种微妙的联系。我可以通过你留下的线索作计算的依据从浑沌中找出遁去的一,只要找到一点,不出三日,我们就能按原路返回去了。” 班天喜笑颜开,手舞足蹈:“看来班某的鸟儿香还有些用处,不过此地想抓一只鸟是没有可能了,幸好小弟对此道颇有研究,在这种情况下,本人完全可以代替鸟儿,来为江小姐引路。” 两人在死亡林独特环境中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相互配合得越来越默契起来。 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下,才会让浪子和淑女培养出独特的感情。 第四天的黄昏时分,两人成功地从原路走出死亡林,成为第一批从死亡林走出来的人。 两人躲藏在界石后面静等子夜的来临,班天左一眼右一眼,瞧着江心月烂褛的衣裳,污垢的花脸,神色非常暖昧。 江心月被瞅得浑身不自在,狠狠瞪了班天一眼。 班天从背包中掏出一套蓝衫,道:“这是小弟最后一套衣服,就送江小姐吧,老实说,这套衣服是一位红颜送我的,不是重大场合班某还真不舍得穿。等你有了新衣裳可得还我。” 江心月大羞,穿一个男人穿过的衣裳已经让她很不舒服,等自己穿过后还得还给浪子,更让淑女的心里十分别扭。江心月这身衣服肮脏不用说,又被死亡林的藤枝刮得衣不遮体,她的随身包裹失落无忧谷,根本无衣可换,无奈之下,接过班天的衣服转过石后默默换上。 这几天,两人如同经历了一个轮回,江心月虽然对班天无赖般的作风心生抵触,但也不知不觉中把这个洒脱不群的浪子当成知心朋友,甚至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 亥时已至,无忧谷中的灯火依次熄灭,只剩下沿路设置的巡夜卫士手中的火把。 班背上江心月,小心翼翼展开轻功,躲过巡夜的卫士,有惊无险地溜出无忧谷,向东北面十几里外的村镇落掠去。 村落南临太白湖,湖光山色,景色怡人。班天和江心月在小村落的东头停了下来。 班天斜瞟着江心月,道:“这几天,脏得直生虱子,你怎么样?” 江心月俏脸泛红,白了他一眼,道:“没有。” 班天耸了耸鼻子,笑道:“不过,恕小弟多嘴,你身上的气味也不怎么好嗅。” 江心月大怒,扭过头不再跟班天讲话。 班天又道:“不如我们找一户人家,借一些干净一点的衣服,凭我的手段让他们持候我们沐浴更衣,总该没有问题吧?” 江心月心中也有此意,但嘴上不由说:“现在已尽子时,大多数人家都睡了,我们这样打扰人家,会产生误会的。” 江心月打心里想好沐浴一下,然后在好好吃上一顿,再好好睡上一觉,可深更半夜闯入民宅和土匪强盗有什么两样,如此一来,不免犹豫不决。 班天虎目生寒,来回扫视村庄,见一户人家窗中隐隐透着灯光。笑嘻嘻地道:“你瞧,还真有一户人家未曾入寝,看来今天能好好舒服一下,走,我们去拜访他们。” 两人一起,向那户人家奔去。 这是一间木槛栏围成的小院落,院内还算洁净,两侧栽种花草,正中是宽大的茅草房,房后种着五棵高大的白杨树,树丫上挂着各种捕鱼的工具。晚风吹来,散发着鱼虾的腥味。 江心月停在院外正想敲门,班天已经像凶神恶煞一样,一脚把门踢开,露出打家劫舍的嘴脸冲入房内,惊得江心月说不出话来。 事以置此,江心月也只好和班天同流合乌扮一回强盗。 房内,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蹲在炕沿下为打横卧坐在床上的青年大汉,往红肿的脚骨处上药。 大汉浓眉大眼,面如黑炭,两腮下凹,眼眶深陷,仿佛刚刚大病一场。他两目微合仰躺在炕上,左手拿着一把酒壶对着阔口豪饮。 炕中央放着一张粗木炕桌,桌上杯盘狼藉,显然刚招待过客人还没来得及撤,两人一见班天闯进来都不由一呆。 少女放下手中的药,俏生生站了起来。 大汉则神色古怪地盯着班天,有些不知所措。 班天一言不发蹿上火炕,盘坐在大汉的对面,伸手从桌上拿了一双筷子夹起一块鱼,塞到口中大嚼起来。 那大汉和少女对望了一眼,莫明奇妙地看着满面污垢、如同要饭花子一样披头散发的班天,像是突然看到一只大老鼠蹿向坑桌一般。 班天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菜后,居然为自己斟了杯酒,吧哒着嘴道:“嗯,这熏鱼做得不错,不过还是咸了点。色泽上嘛也有些深,熏鱼之道,最重要的火候,火小则味淡,熏过则色深味苦,失鱼香之美,其次淹制过程和用料。至于酱肉吗,在下不说也罢。来,咱们相见就是有缘,我敬兄台一杯。” 大汉回过神来,听班天夸夸其谈信口开河,更是怒火中烧。吼道:“好小子,打家劫舍竟然打到我彭彪家来,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一拳轰向班天面门。 班天漫不经心地将酒一饮而尽,右手中的筷子迅速夹住大汉又红又肿的手腕,身体不由一震。 这大汉拳法虽然不怎么样,却也力大式沉,要不是手腕有伤的话,说不定能震断班天手中的筷子,一拳打在班天脸上。 班天暗叫:好险!这小子竟然还有两下子,班天一时大意险些阴沟里翻船,如果被这个楞头下子一拳打到脸上,那时第一个笑他的就是江心月,如果在传到江湖中去,说什么班天被一名庄稼汉一拳打得头破血流,他班天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想归想,大汉的拳头还是被班天的筷子所制,筷子向前一送,大汉往后半仰倒在炕被上。 那大汉没想班天会是一位高人,心中窝囊可想而知,想他彭彪好歹也算小溪村的名人,这些日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三翻两次被高手捉弄。 彭彪经过些大风大浪,知道遇上班天这种人,低声下气也无计于事,喝道:“想不得你还有两下子,不过,我彭彪在小溪村也算是响挡挡的人物,识相的,赶紧给我滚!” 班天不慌不忙倒满酒,一饮而尽。双眼紧紧盯着大汉,不温不火地道:“我兄妹来此并没有什么企图,只因在黑山迷路弄得浑身是伤,又几天没吃没喝,所以不得以而为之,请彭兄见谅。” 说罢,左手用力,坚实的花瓷酒杯化成一堆粉末。 彭彪两眼发直,张了张嘴,偏偏说不出话来。 班天一张花脸露出得色,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内力在不知不觉中精进到如此境界,拿起筷子夹着桌上的剩菜,一边吃,一边挑剔:“菜有些凉了,这红烧花莲做老了......。” 大汉见班天轻描谈写地捏碎酒杯,武功不亚于百里湘君,语气又有些软了下来,沉声道:“你想怎样?” 班天一边大嚼,一边柔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要吃上一顿饱饭,在让令妹为我兄妹烧上两锅水,好让我们兄妹能干净干净地离开,另外呢,借给我兄妹两件相样的衣服,我们转身就走,决不刁难。你们就当行善积德做件好事,我们也不会白吃白喝,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班天斜瞟着静立门前的江心月。心想:凭自己刚柔并进、柔硬兼施的手段,如果这些村民还不乖乖就犯,那才是怪事。 少女的一句话让班天吃了一惊:“如果,我们现在就想让你马上离开,你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班天进门后始终没正眼瞧她一眼,因为像她这种平庸的女孩,班天见得多了,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见她对自己近来武功大进才能轻而易举捏碎酒杯绝技,不放在眼里,心里大大不是滋味。心中一动:莫非我表现得不够凶狠? 想得这里,班天立时板起脸,眼睛寒芒大射狠狠盯着村女。 这女孩身材与江心月差不多高,上身穿露出小臂的蓝底碎花粗布短衣,下穿松散的灰色粗布裤,裸露在外的肌肤光滑细腻,一双修长的手掌因长期劳动而显得有些粗糙,却很秀气。 椭圆形的脸蛋微黑,但肌肤滑嫩,闪着健康的古铜色。两条修长的浓眉配合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晰透明的大眼睛,灵气非常。她的鼻子扁平,鼻头柔软乖巧很是可爱。朱红的嘴唇丰厚性感,但对班天来说总觉得有些大了,尤其是一开口话说,动感十足,嘴角仿佛要咧到腮帮子上去,如同血盆大口,却说不尽的温馨可人。 这绝不是标准美女的脸谱,她的五官班天每一处都能挑出很多毛病,但其五官凑在一起,班天也承认,这村姑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平庸。尤其她又黑又大的眼睛,清澈明亮,在班天虎视眈眈的威逼下,没有丝毫怯弱地对视着,更让班天不敢小视。 班天寒声道:“小妹妹,你没听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吗?” 少女如黑宝石般漆黑发亮的秀眸中射出倔犟的光芒,丰满的嘴角上翘,露出不屑和轻蔑,提高声音:“刚才我大哥已经说过,识相的,赶快走。” 班天呆了起来,对这个软硬不吃的少女还真不知如何是好,狠狠盯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哈哈大笑。露出一付无赖相,阴声道:“小姑娘,你大哥那是刚才说的。” 少女固执地摇头:“现在也一样。” 班天有些恼火:“在下要不走呢?” 少女大眼睛里喷出怒火,娇喝:“那你就是真的不想活了。” 班天愕然,莫非,眼前这个少女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没像眼前少女这样更让班天头痛过。 按理说,这兄妹如果不肯合作的话,他完全可以点了两人穴道。然后,自已动手吃饱喝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办完事后扬长而去。不过,看到少女身后一脸幸灾乐祸的江心月,让班天总是觉得摆不平这对兄妹,颜面无光。暗中盘算,应该如何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呢,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还真难住足智多谋的班大浪子。 那名自称彭彪的大汉,似乎看出班天的窘境,忙大喝:“小鱼儿!你少说两句。” 回头对班天道:“我妹子年少不更事,大爷您不要跟她计觉。” 班天松了口气,如果横加辣手对付无知少女,更会让他面目无光。见大汉屈服,正想借机下台。 少女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握在手心,骄傲地伸向班天。 只见她手中紧握着菱形令牌,上面刻着一男一女,两张清秀的面孔,两张面孔却长在一只脖子上;最下方是一双手形的荷叶托在脖子上。青白色的玉牌盈盈生辉闪着妖邪的魔力。 班天面色大变,惊呼:“妖魔令!” 少女大怒:“大胆狂徒,你竟敢污辱我大哥的令牌。” 班天颓丧无比,如果说当今江湖中最能让他班天头痛的,非小妖百里湘君莫属。班天虽然以诡计多端闻名遐迩,但真遇上了小妖这种武功高绝、智计过人的怪物,同样也会一愁莫展。苦恼地道:“那你说这是什么令牌。” 少女脸上闪着骄傲自豪的光泽,大声道:“这是我大哥大侠百里湘君的兄妹同心令。” 班天失声道:“大侠?” 心想:如果百里湘君都是大侠的话,天下就没有恶人,他班天就得是大大侠。 班天眉头紧索,不解地向彭彪求教:“那么说你和百里湘君是兄弟了?” 彭彪道尴尬地道:“百里兄虽然认在下的小妹当妹妹,但和在下不是兄弟 。” 班天扫着彭彪大病初愈的长脸,暗咐:百里湘君怎么会认这样一个山野丫头当妹子呢?这岂是小妖的风格?紧接着脑海灵光一闪:小妖为了一个村姑大闹白虎堂,莫非就是这个彭鱼儿? 班天眼睛一亮,盯着彭彪,失声道:“你还没死?” 随后目光闪闪地上下打量起小鱼儿来,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能让人妖百里湘君为她大开杀戒,大闹白虎堂。 可怎么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实在没有任何稀奇之处。 彭彪干咳道:“此事一言难尽,百里兄把在下囚禁在山洞里,放上大量食物,直到三天前,才把在下放了回来。” 班天来回扫着彭彪又红肿的手腕和脚腕,不甘心地说:“我想请教鱼儿姑娘,百里湘君这样折磨你的亲大哥,是大侠的行为吗?” 小鱼儿撇撇嘴,说道:“我大哥做错了事,当然要受到惩罚,有错必罚,这当然是大侠的行径。” 班天瞅着彭彪满面憔悴,心道,也不知彭彪犯了什么错,弄得连他亲妹子都认为他罪有应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