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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南之行
前言
一九九九年十月一日,我乘飞机到阔别了三十多年的闽南一行后,《闽南之行》就在我的头脑中萦回,可文章一拖再拖,终未动笔,个中原由只因我隐隐约约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也许是上苍的安排,假如我在两年前写作此文,文中只会有友情、同学情、而没有亲情,因为那次我是去参加厦门集美中学举办的“庆祝国庆五十周年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联欢活动”。
可今天来写作此文,意义就不同了,文章将重在写亲情、友情。
我的《闽南之行》已不局限在参加同学集会活动,而是在于寻找自己生命的源头,儿时的家;在于展示老一代人的传统亲情和友情;在于展示将随着时光的流失而烟消云灭的普通老百姓的一段非常历史。
如今,我背起行囊,打好绑腿,决心在记忆的漫漫长河中,逆流而上,穿越那时空遂道,一步一步地去追寻那遗落在遥远的出生地一一闽南地区的彩贝和珍珠。
我出生在闽南,生长在闽南。那儿有我幸福的童年时代,那儿有我值得自豪的少年时期,那儿有我至今都还觉得莫明其妙、糊里糊涂的青年阶段,当然也有我成年后才茅塞顿开、才意识到的“爱恋之情”。
清高的女人易犯冷,浪漫的女人易犯贱,我却是个怪女人!
现实中的我是个自命清高,我行我素,家庭幸福美满的人,根本不会有什么男女之间情感的冲击和跌宕,我只会给孩子们写点小东东。
初学创作情感小说,写年轻人的三角情爱苦恋,那是上网以后的事。我网上的那些有点浪漫的文章,大都出自网友们提供的素材和赠予的源动力,我是在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情况下一篇又一篇的发贴,因为那是冰下激流中情感旁泄的需要。
现在,对父母的怀念之情成了我写作《闽南之行》的源动力了,这股情感冲击波比以往任何一股都强大,已到了不能不敲键盘的程度。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又将进入春蚕吐丝般的创作生涯。
神话中能赐予大力水手力量的是波菜,在网上能赐予皓月中天写作毅力的是读者情!亲爱的读者,谢谢你们的支持,欢迎你们说长道短啊!
皓月中天于2002年3月16日
一、我从哪里来
自从上网以后,在网络文章中,或是与网友们的聊天中常常要接触到“你是谁?”的话题。这句话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于是自已也问自己:我从哪儿来?
我从哪儿来?追逆自己生命的源头,去寻找答案。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末,在福建闽南地区一个叫安海的地方,有一支由广东来的邮电线务安装工程队,队里有一位38岁的线务员叫宁绍云,他的家属叫罗春桃,这两个人后来就成为了我的生身父母。
在一个没有光亮的,冷暖适宜的地方我住了十个月。后来有了思维,有了知识后才知道那就是我的生命发源地,我的生命来自宁绍云和罗春桃爱情的结晶。据说这种结晶的最初形状小得居然得在显微镜下面才看得清,而那住了十个月的地方叫子宫。
人的子宫是每一个人类生命的发源地,那是一个伟大的、神秘的宫殿。不管是统领十二亿人口之多的领袖,还一家之主的平民;不管是几亿万资产的富豪,还是街边行乞的穷汉;不管是饱读经书的僧儒,还是一字不识的盲汉,有谁能不在那子宫里住个七、九、上十个月的呢!
在那十个月里,我贪婪地吸收着母亲子宫里提供的精华,由一个小小的细胞,成了没有五官,没有四肢的混沌一团,又逐渐成了有头有脸,有手有脚的小人儿。
后来姐姐告诉我,在还没有见到我,不知我是男是女的时候,父亲常把头贴在母亲的腹部上,笑着和我说开了话:
“我的好满崽崽。听话噢!别拳打脚踢啊!出来以后,阿爸给你织个铁摇篮。”
“我的好满崽崽,什么时候出来呀!阿爸想你了。”
阿爸真的是想我了。听姐姐说阿爸最喜欢小孩子。姐姐和哥哥小时候却没能与阿爸在一起,因为那时候阿爸外出打工养家,哪有时间逗自家的小孩玩呢。
终于在一九五0年二月的一天,我出生的时候到了。
天知道为什么在出生的时候,我竟会舍不得离开那住了十个月的子宫,把母亲死去活来的折腾了两天两夜。姐姐说那接生婆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口里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爸更是六神无主,一会儿跑来看我出生了没有,一会儿又跑到房东的神龛面前磕头求安;房东和邻居们也不时的来探个虚实,问个冷暖。
就在天快亮时,我使劲儿一挣,出来了。乍一见光的我惊天动地的嗥嗥大哭起来,接生婆借着昏暗的蜡烛光一看,天哪!血糊糊的脐带在我的脖子上绕了三个圈。以这种情景出生的孩子是很少见的,接生婆说:“这脐带要是再缠紧一丝儿,这条小命就没啦!”这惊险的一幕让我的父母后怕了好几天。
我的出生,不但折磨了母亲,为难了自己的父亲,还刁难了自己的姐姐,吓坏了自己的哥哥。比我早出生十三个年头的姐姐,临时充当了接生婆的助手。她时不时得端着个木盆站在床前,不敢有所疏忽,生怕我出来时没接着给掉到了地上;比我早十个年头来到这个世界的哥哥呢,当时躺在另一张床上捂着耳朵、蒙着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时的情景。如今我常想,随着人们生活的提高,思想的开放,不少的人爱将自己在人生历程中值得留恋的镜头拍摄下来做个纪念,还有人不惜出高价请摄影师拍摄自己的青春写真,那能不能把孩子诞生时的场面给拍摄记载下来,让孩子长大后亲眼看见自己生命诞生时的壮观呢?
皓月中天于2002年3月21日
二、最初的记忆
只要脑子不受到意外的伤害,只要不是先天性的痴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最初的对现实世界的记忆。而这种最初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其中的一部分逐渐消失,而留下的是最珍贵,最难以怀的镜头。
在我的头脑中,有最早的三个记忆片断,它们像是刻进了我的大脑最深层,一直忘不了。
片断之一:
锣鼓喧天,我看见了一队踩着高跷的人从弯拱着的门那边走过。当时我感觉是骑在一个人的脖子上,我的一只手被这个人的一只手抓着,我的另一只手就放在他的头上,我们追过门那边去看。这时我看见了很多的人穿着红的,黄的戏装,脸上打着红彩,脚上踩着高跷,手里拿着红的、黄的绸带,一路扭着一路走。那高跷有一人多高,因为我骑在那人的肩上,还要抬头才能看见他们的脸。
片断之二:
我端着一个小竹盘子,里面有张小钱。我蹒跚地走到一个坪里,将手上的小竹盘子往一个卖花生的老人一交,说声:“嗯……嗯……”那人就接了我的竹盘子,并往里装花生。……(这中间有段空白,我不知道是怎样回来的。)接下来我在一个院子里,蹲在一张竹椅子旁边,往椅子边的竹洞洞里边塞花生。
就在这时,看见母亲从正面下了几级台阶向我走来。这是我记忆中最年轻,最美丽的母亲的形象:她穿着一件黄色的呢子大衣,梳着披肩的长发,长发向两边翘。(这是一种五四时期的太太模样)以后的记忆中就再也没有看见过母亲这样美丽动人的形象了。
片断之三:
我坐在一张床上。上面撑着帐子,床上铺着毯子。哥哥,(当时他给我留下的只是一种感觉,没有形象。)给了我一根甘蔗,大概有三节那样长,又在床上放了一个杯子,杯子是长圆柱形有把手的那种,杯里有茶水。
这三个片断中的情景在我的大脑中一直存在,十五六岁时的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向母亲提出寻问,把母亲吓了一大跳,说怎么会记得那么小的时候的情景。
原来,这三个片断中所描述的都是在我的出生地安海发生的,时间一时也说不准,但发生在两岁之前是肯定的。
第一个情景,母亲的印象不太深,也许母亲当时没在场。倒是哥哥姐姐清楚,哥哥说闽南地区逢大喜庆之事最爱踩高跷,而且那可能就是庆祝新中国成立的第一个国庆之日,因为其后我家就搬离了安海到永春。还说我骑的人肯定是父亲,因为那时父亲在假日闲时最喜欢带孩子们上公园游玩看热闹,哥哥是没有胆量将我顶在他的肩上到处跑的。
买花生时的情景,是发生我家门前的一个小坪里。我当时还不会说话,路也走不大稳。只会嗯……嗯……地发音。因小贩是熟人,小竹盘子里母亲放了钱的,就放心让我去买花生了。母亲说我我走路早,开腔说话也并不迟,所以根据推断,当时我一岁多,母亲三十四、五岁的样子。我很高兴记忆中能有一个这样清晰的年轻时的母亲形象。
坐在床上的情景,发生在母亲住院治病期间。也是一岁多,近两岁时发生的,由于那时母亲怀有葡萄胎差点丧命而住院治疗,所以记忆深刻。当时哥哥姐姐上学,父亲得照顾母亲,只好让我一个人留在家中坐在床上了。
这就是我的最初的记忆。我很高兴自已的头脑中能存有半个世纪前的珍贵镜头:特别是那骑在父亲肩上,看新中国诞生初期,人们载歌载舞的欢乐场面。
我与新中国几乎同时诞生,我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新人。鸦有反哺之孝,羊有跪乳之恩。如今,我的父母双亲虽然不在人世间了,可是我的祖国母亲在,我应该竭尽自已所能,报效自已的祖国啊!
皓月中天于2002年3月27日
三、 解放的那一天
谁也难以想像,我会在走过了半个世纪后,才想到要缠着自已那六十三岁的老哥和六十六岁的老姐,要他们讲述我的出生地安海的一些情景,因为我除了大脑中最初的记忆之外,对安海一一我婴儿时代的家一无所知呀!
我想知道安海解放的那一天是什么样的情景,便一再追问:“哥姐,安海解放的那一天,你们都有十岁和十三岁了,总不会一点印象也没留下吧?”
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临解放的前几天线路出故障特别频繁,父亲老是出去查线,接线。偶尔还能听见外面有枪声,还不时听说有查线的人被打死了。
干我父亲这一行的,只要线路出了故障,哪怕是半夜三更,哪怕是风雨交加,雷鸣电闪,都得立马出发查找事故地点,及时排除,保证线路的畅通。
那几天父亲一离家查线,母亲就急得眼泪直流,不知道我父亲这一出去能否活着回家。这种时候,房东太太和左邻右舍的女人们,都会来陪着我母亲在房东的神龛前求神拜佛,祈求神灵保佑我的父亲能安全回来。
而我父亲得整夜整夜地查线,有时到天亮才查出故障原由。搞“破坏”的人手法很巧妙,他们从高空将电线剪断一小截,然后用一截跟电线一样粗细的麻绳子取代,白天在地面就很难看出线路被截断了的痕迹,更何况夜间呢?于是线路可以长时间的接不通。
当父亲好不容易查出故障,将线接通回家,不到半个钟头线又出故障了,于是父亲又得跌跌撞撞地出门查线。
尽管如此,我的父亲始终没有遇到什么生命危险。几天后的一个早上,父亲还没回家,哥姐们起床打开门一看,就赶快告诉母亲,说街上走着好多好多的兵。
母亲很害怕。因为在湖南老家时,只要看见有兵来,母亲就得上山躲兵。
那一年,日本鬼子来了,在村里住了好几天。这伙日本强盗到中国老百姓家里翻箱倒柜地把值钱的东西揣进了他们的腰包,还把牛、羊、猪、鸡、鸭宰了,吃了。
粪涨时,他们会爬到神龛上撅着臀一任发泄,有时还会掀开米缸往里面拉撒。更可恶的是,他们在水缸里洗澡,洗完澡后腰上系一根布带子,上面吊着一块白布条子将那胯里传种的玩艺儿给兜着,然后满村子“哟西,哟西”地叫着,跑着,追着找花姑娘要表演“相扑”。母亲和村里的人只好跑到山里边躲起来。
母亲说过,年轻的女人要把锅灰抹在脸上,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才行。有时日本鬼子停留久了,他们就得整夜整夜地趴在坟坑里,蚂蚁和毛虫爬得满身都是也不敢出声。起先母亲还带着我的哥哥姐姐跑,后来就让哥姐在家里陪着爷爷。因为有一次,一个带着婴儿的妇女,为了众人的安全将自己的孩子用乳房给活活地塞死了。
一天,日本鬼子又进村了,一阵阵令人心悸的狗叫声催着村里的人跑上山躲藏起来。爷爷坐在一张打草鞋的椅子上,张开他的双臂搂着我那年幼的姐姐与哥哥,告诉他们别怕,有爷爷在。
不一会儿,进来了几个日本鬼子,将爷爷五花大绑起来。姐姐与哥哥抱着爷爷的腿,哭着喊着,眼睁睁地看着爷爷被拖走。后来母亲才知道爷爷是被日本人捉去当了挑夫。从此爷爷杳无音信,不知死在何方。
现在是满街的兵,怎么办哪!就在母亲急得六神无主时,父亲回来了,房东太太也笑吟吟地进来了,她说:“这下好了,解放了,我们当家作主了。”
母亲不知道解放是什么意思,父亲也不大明白,当他们还是满脸疑惑时,进来了一大帮子邻居。他们兴高采烈地笑着说着,帮我父母解开了一个大谜:
“宁师傅啊!前几天线路老出故障是我们的儿子们干的呀!你平时帮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孩子们都记着哪!枪子儿边都没挨你一下。”
“宁师傅啊!委屈你了,害得你这几天没睡个安稳觉。”
“好了,解放了,我们当家作主人了。这一切都是劳动人民的了,线路也不会有这么多故障了。”
我的父母这才知道,这儿的房东太太,左右邻居们都是地下党员,他们的孩子们也都是地下党的骨干!
我父亲到底为他们做过什么呢?原来平日里,这地方上来了北方的过路军队,或其他的什么人,有需要打交道的时候,他们就会来喊我父亲出面交涉,因为我的父亲能听懂北方话,也能听懂闽南话,可以从中给翻译一下,给他们在语言上勾通勾通。我的父母在他们心目中是忠厚善良的好人!
哇!好开心呀!原来我的出生地是闽南安海一个地下党聚集的地方!解放的那一天,我正在母亲的肚子里呆着哪!
皓月中天于2002年3月31日
※※※※※※ 皓月中天 浩月中天 天上月 水中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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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屏幕后边是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