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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桃儿出院了。医生开了一些止胃痛的和补充身体营养的药品，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因为医疗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唯一的办法就是令她在这段即逝的生命里过得快活一些。
因为要照料桃儿，李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的才住了她的别墅，原因很简单，说是她父母托他照顾她。说是怕她又因“感冒”而晕倒了，因为现在天气比较潮湿寒冷。
秋天去了，冬天降临！
李柯希望时间过得更慢一些。看着时间慢慢的流逝，他就越来越恐惧，心底那抹痛楚也在不断的加深。
桃儿已日渐枯羸憔悴，精神和心情都十分坏。特别是晚上最难熬，她近来常常在半夜时分从恶梦中惊醒，发出恐怖的惊叫，李柯便从客房迅速的冲进她的卧房。看着桃儿因恶梦而吓得浑身在剧烈的颤栗，看着她几乎崩溃的神情，他心底犹如千条万条毒蛇在噬咬着他，他多想替她分担她那无边的痛苦，那怕是一点点！
桃儿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越来越差，自从那次晕倒之后，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病情不是那么简单。她从父母和李柯的眼睛看出了有些“过份”的关怀，还有阿姨那躲躲闪闪的眼神。但是，她只是猜测，并没有去追问，她没有认为有什么重要的，也懒得去想那么多。
那夜，极不平静，她做了一个生平最最恐怖的梦魇。自悸怖的心情挣扎醒来，她没有惊叫，只是静静的等候黎明，带着一种哭的情绪，她一遍又一遍的问：
“生命力，在哪里？”
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总是在梦里找寻着什么，追赶着什么，她很少有梦到浩然了，梦里有很多生面孔，她站在他们中间，她在那些陌生的面孔中找寻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什么。她很认真很执著的，展开生命力的找寻，但是，没有找到令她满意的发现。
天完全亮了。她披衣下床，简单的梳洗一翻，然后走到阳台上去。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已经是冬天了！突然，她觉得眼前一亮，玫瑰花！窗台上有一盆正盛开的玫瑰花，上面还有水珠，正盈盈的泫然欲滴。她惊喜的扑上前去，陶醉的嗅着从那粉红而柔嫩的花瓣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气。
“这花正开着哩！”
李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感动的望着他，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她轻声说：
“这花是你弄来的吗？”
很小声，好像怕吓着了正盛开的玫瑰花似的。
“是的！”他凝视着她说：“我把以前那盆种到花园去了，然后，我把栅栏里的玫瑰花移了一棵种在花盆里，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她的脸泛起一片淡淡的潮红。
她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把它救活！”于是，她问：
“那枯掉的玫瑰还能活么？”
李柯不自禁的震了一下，一丝痛楚直冲胸口而来。然后，他笑了笑，不知怎么，桃儿感觉到他的笑容中满含凄苦。
“一定能活的！”他说，带着坚定的语气：“我用我全部的爱去种植她，所以，一定能活的！”
“噢———”她怔怔的注视着他，听他有些激动的口气，看他有些悲怆的神情，对，不错，悲怆！使她感到诧异和震惊，对一盆已快死掉的玫瑰用得着这么激动么？用得着如此悲怆么？“你———真奇怪！”
“有吗？”李柯掩饰的笑笑：“我怎么没觉得？”
桃儿研究的望着他，然后说：
“还有些莫名其妙！”
“哦？”这下轮到他惊讶了：“比如！”
桃儿歪着脑袋，很认真的想了想，说：
“比如你的工作，你怎么不去上班？还有，你为什么硬要住进我这里来？”
“这———”李柯抓抓他那头浓密的黑发，他被问住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一句话就冲口而出了：“怕你再晕倒！”
桃儿诧异的瞪着他，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只见他也傻傻的瞪着她，她瞪着瞪着嘴角处就漾起了一丝笑意，那丝笑意愈来愈重，愈来愈浓，于是，她终于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她笑着说：
“这就是理由？我有那么娇弱吗？”
“有的，有的！”他一本正经的说：“你就像那雨中刚开出的玫瑰花瓣！”
该死！怎么又提起雨来了！浩然不是把她比作雨么！他拿眼角偷偷的看了看她，看到她眼里有一丝落寞闪过。于是，他试探的问：
“我又说错话么？”
她脸上仍然挂着那个笑容，保持着不变。
“怎么会呢？”她说：“你好像在怕我一样，我有那么可怕么？说得我好像是一个可怕的巫婆似的。”
“那你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最美丽最温柔的巫婆！”
整个清早，他们就在愉快的谈话中不知不觉过去了，直到阿姨上来叫他们吃早餐。在楼梯口，桃儿突然回过头来望着李柯，认真的看了一会儿，然后说：
“谢谢你在我生病期间一直陪着我！”
李柯站在那里，愣愣的呆了一段十分长久的时间。
那天下午，他们在玉兰树中间的那条水泥道上玩了一个下午的羽毛球。
看着桃儿跑来跑去的身影，李柯心里涌起一股悲哀，这么活奔乱跳的身影，就要消逝在这个冬天的最后，他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事实，也根本无法相信的事实。但是，从她日渐消瘦的身体，和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又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接受。想着想着，他就站在那里发呆了。桃儿捡起球气喘嘘嘘的跑过来，笑着说：
“怎么？发呆呀？”
他慌乱的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尴尬的笑笑：
“我在想，今晚我们去哪儿玩？”
“哦？”桃儿惊讶的瞪着他，说：“我有说过今晚要出去玩吗？不过......”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说
“我们可以去海边。”
“不，不去！”李柯急急的说：“海边风太大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
“谁说不能去？”桃儿马上反对，“谁说我的身体没有好？好得很啦！”
说完还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
于是，晚饭后，他们去了海边。她的身体有病，不能去太热闹的娱乐场所，所以，也只有去那些比较幽静的地方了。仔细想想，海边算是最好的一个去处了。
他们并肩走在沙滩上。
海，辽阔无垠，海浪正拍击着岩石，汹涌澎湃。海风卷着桃儿的围巾，扑面吹来，有一种刺刺的冷。不由地缩了缩身子。李柯一直在注意着她，他没有忽略她缩身子的动作。于是，很自然的抓起她的左手紧紧的握住，希望他的体温能传到她虚弱的身体里，可以减少一些寒冷。桃儿只是轻微的挣脱了一下，就放弃了，那种温暖有些熟悉！他们一直沉默的走着，谁也没有说话。突然，桃儿打破了沉默，轻声说：
“你不是问过关于我和浩然的故事吗？”
“哦！”李柯怔了怔，他深深的凝视着她说：“那一切已经过去了，不再重要了，我，也不要听了！”
桃儿看了看他，然后望着烟雾蒙蒙的海面，自顾自的、缓缓的说：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爱上了他，而他也在认识我的第二天就来找我了。”
他静静的望着她，黑色的眼睛深幽幽的，闪烁着一抹奇异的光芒。他没有打断她，她继续京下去：
“那是秋天，他经常带我到海边去，从此我就爱上了海。他在沙滩上捡起好多不同颜色的漂亮的小贝壳，他把它们全放到我的手心里，可是，我的手太小，装不完。于是，我就看着那些贝壳发傻。他把我揽在怀里，仰起头来，我看到的是蓝天白云，俯下头去，我看到的是金灿灿的沙滩，就在那神圣的大海面前，他第一次吻了我，他说：‘桃儿，如果能有你，我什么其他的东西都不要了！’我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祷告：‘云天做我的证人，大海知道我的心迹，从今天起，这个男人将拥有我，一直到永远，永远。’”
她停了下来，有两颗泪珠从睫毛上跌落下来，滴在围巾上，迅速浸进去不见了，摇摇头，她皱拢了眉毛，无限凄苦的抬起眼睛来望着他，愣愣的说：
“他什么其他的东西都不要了，但是，他还是要出国，还是要追求他的事业和前途。结果，他什么其他的东西都要了，就是没有要我！这不是很滑稽吗？”
他不语。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在神经质的颤抖，于是，他轻轻的、安慰的拍了拍她。她呆呆的望着大海，好久，她吐出一口长气。
“那年冬天，我去同学家聚了，在同学那里小住了几天，他出其不意的来了。他说：‘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着，什么都不对劲！’同学为此笑话了我很久，笑我已经被他网住了。在离开同学家的前一天，我们一起去爬山了，他说在冬天里爬山是件最美的事。那天非常冷，而且下着雨，我又正在感冒。所以，在中途我们就回来了，一路上他都挽着我，舍不得放开我，从同学那里回家后，我因淋雨而发高烧，整整一个星期。他守在我病床前，深深的自责着：‘害你生病，我真于心不安！’我却非常高兴，为他为病，连‘病’都变得甜蜜了！”
她抬起右手拂了拂被风吹到脸颊上的头发，对他凄然一笑。
“我很傻，是不是？他常说我傻，叫我小傻瓜。”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摇摇头。
“你是我遇到的最可爱的女孩子。”
“是吗？”她笑了笑，一个开心的笑。“听了你这句话，我开心了许多！”然后，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至今还怀念那雨中的情景，那青青葱葱的树，都冬天了，那树为什么还那么绿呢？亚热带地方就是这些好！在那段时间里，生活过得真充实，时间也过得很快。我现在还在想着那未爬完的山，不知那山顶上有些什么，站在高高的山顶上是不是看得很远！”
她侧着头，不知不觉头就靠在李柯的肩膀上，陷进了恍惚的沉思里。
“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吵了架，我很伤心，决定一个人躲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去，好好的沉思几天。于是，我就来到了我现在住的别墅，那时刚刚装修好，是爸爸买来送给我的。就在我住进那别墅的第一天晚上，我去关花园的铁门的时候，一条腿跨了进来，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他！是我母亲 ‘出卖’了我。我们相对无言，然后抱头痛哭，诅咒发誓的说，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再也不分开了！”
她停住，看着他，突然间醒悟了过来。
“怎么！”她说：“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
“说吧！”他鼓励的望着她：“等你说完了，你会觉得心里舒服得多！本来在开始我有阻止你的，但是现在我不那样认为了，因为你说出来才会好些。”
她犹豫了几秒钟，终于笑了笑。
“我已经说完了！没什么好说了，都是些傻事！他走了，带走了我的梦，带走了我的一切，差点带走了我的魂。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故事，是不？”
他意味深长的注视着她，他说：
“你不该把自己的幸福全都埋进那过去里，你还年轻，应该好好的活着，你把自己折腾得太苦了！”
她注视着他。
“你是个奇怪的人！你使我说了太多的话！不过，奇怪！我现在还真的觉得说出来舒服多了！人生原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遇合、分开......就像碰到你，我到现在还有些糊里糊涂哩！”
他笑了，眉梢处挂着一抹凄凉，他的心在哭泣，在流血。他也有些糊里糊涂哩！
远处的灯光在陆陆续续的亮起，夜幕已降临。
“回去吧！”他说，把她的头发拂到脑后，仔细的望着她的脸：“回去好好的睡一觉，别再胡思乱想！”
他拥着她回到别墅。他送她到卧房门口，看着她进去了，他突然拥住了她，他的嘴唇捉住了她的。她挣扎着，想喊，但他的嘴堵住了她的。而后，她不再挣扎，她弄不清楚是谁在吻她了，她闭上眼睛，感到疲倦，疲倦中混杂着难言的酸涩的甜蜜。
他抬起了头，亮晶晶的眼睛凝视着她。然后，一转身，就闪进了客房。她注视着他的背影慌乱的消失在门后。“碰”的一下，那关门声仿佛撞在了她的胸口。她觉得好累，许久后才有力气走进房里去。
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反映出她绯红的面颊和迷失的眼睛。她把手按在刚被触过的嘴唇上，仿佛那一吻仍停留在唇上。然后神思恍惚的轻轻的躺到床上去，她半躺着，呆呆的望着窗外，那里有几颗寂寥的寒星在熠熠闪烁着。
她只觉得好累，什么思想也没有了，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未完，待续） ※※※※※※ 人要在无痕的境界中方能显示其销魂的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