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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柯打开车门，他并没有马上把车开走，而是抽出一支烟点上。懒懒的靠在车椅上，他深深的陷入了沉思，他在想今晚所说过的话。
突然，他听到一阵细碎的熟悉的高跟鞋磕着地面的声音。是桃儿！他回过头去看真是她。她不是回去睡觉了吗？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
可是，桃儿并没有看见他。漠然的望着地面，直直的向前走着。她要去哪里？李柯也没有叫住她，轻轻的发动车子，慢慢的远远的跟在她的后面，他不愿意惊动她。
桃儿毫无目的的走着，沿着闪烁不定的霓虹灯，不知不觉来到了海边。秋季的风卷起了漫长的飞沙，几块岩石倨傲而冷漠的耸立在海岸上，浪花层层飞卷，又急急涌退，整个的海滩，空漠得找不到一个人影。桃儿拉紧了外套的前襟，拂了拂了散乱的头发，吃力的在强风之中，沿着沙滩走去。沙是湿而软的，她的足迹清楚的印在沙上，高跟鞋的跟陷进了沙里。跳上一块岩石，透过远处送来的微弱的灯光，她望着潮水涌上来，把那足迹一股脑儿的扫进大海。耳边，浩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桃儿，你像海。”
“怎么？”桃儿天真的望着他。“你不是说我像雨的么？”
“你既有海的温柔，又有海的任性，至于雨，因为你像雨那么细致那么清澈，还有你爱哭！你的眼睛总爱下雨！”
“噢，海并不温柔！海是坚强的，蛮横的；雨也并不细致，它是缠绵的，粗暴的。”
“谁说海不温柔！你看那水纹，那么细致，那么轻柔，又那么美丽。雨总是那么干净，能洗却世间的污垢，你流泪也总是那么美丽！”
她握紧了衣服的前襟，一瞬不瞬的凝视着眼前的海。黑沉沉的，天空零碎的几点寒星映照在海面上熠熠闪烁，更显得秋夜的凄凉。言犹在耳，其人在何处？潮来了，潮去了，成千成万的小泡沫，在刹那间就被破灭了，像她的爱情！走下了岩石，她望着那绵亘而黑蒙蒙的沙滩，前面黑茫茫的一片，由于是晚上，只能透过远处送来的灯光辨别周围的景物。这片沙滩，他们曾经并肩走过。她也是穿着高跟鞋，他笑着说：
“你看你的鞋跟，使沙滩的脸上长满了酒窝，真美！”
她经常是脱了下鞋光着脚丫走在沙上，而他也跟着脱下鞋相陪。一大一小的两组足印绵延的印在沙上，美得像一幅画。她攀住他的手擘，喜悦的说着：
“听，海浪的声音！在为我们的爱情歌唱哩！”
“有大海作证，我们的爱情至死不渝！”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谁？海浪吗？潮水吗？海是亘古长在的，其他的呢？
突然感到眼眶里胀胀的，鼻梁酸酸的，于是，一股热泪脱眶而出。眼前的一切变得更模糊，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差点绊倒，她摸着那块石头坐了下来。把脸深深的埋进手心里，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绝望的情绪，她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天翻地覆，有一种心如死灰的臆念。仿佛世界上一切万事万物已不复存在。我真的像海吗？可是，为什么我没有海的坚强？却更像雨！
好久好久了，她就这么低着头，哭着，想着，哭得也累了。于是，她停止了哭泣，她没有把脸抬起来，仍然埋在手心里，久久地一动不动。突然，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惊动了她。谁这么晚了还在这沙滩里散步？也是失恋了么？也像我这般痛苦么？也是来品尝孤独的么？她抬起泪眼，看着不远处正有个黑影向这边移过来。她呆呆的漠然的望着那黑影，是打劫的么？那黑影看着她在望着，他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久，有一个光点亮起，跟着一闪一灭的，在吸烟！他是在考虑着怎么对我下手么？桃儿努力的想辨清那黑影，但是失败了，她觉得头好疼，胃也开始发冷般的疼。这该死的胃，总是与我作对！由于疼痛在胃里面翻搅着，不自禁地蹙紧了眉头，她放弃了对黑影的“研究”。我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打劫的，连最珍贵的爱情也留不住，还在乎被打劫钱财么？我的心早已被打劫了！她掉过头望着黑黝黝的海面。
小说里描写的爱情总是要经过风风雨雨，我的爱情岂止是风风雨雨？他走了，却带走了她所有的欢乐，带走了她的一切，留给她一份凄凉的怆恻，曾经的光辉灿烂已成为过去，如今已消逝得无影无踪。此刻的在海，看起来是那么的悲怆，一声声低沉的悲鸣由远至近传来，海已哭了么？她又用手蒙住了脸，她不忍再凭吊这片黑暗中的海，更不忍凭吊那份爱情。低低的，她啜泣的喊：
“浩然！浩然！这多么残忍！”
一件衣服轻轻的落在她的肩膀上，有人帮她披上一件外套。她大吃一惊，迅速的把手从脸上放下来，泪眼迷蒙中，她接触到的是一对充满关怀的眼睛！是李柯，他正弯腰俯视着她，她的脑袋一片混乱，好像要爆炸似的。张大了嘴，她神思恍惚的、喃喃的说：
“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是的，是我！”李柯轻轻的说：“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怕你出事。”
她一震，立即明白了！那个黑影就是他！
“为什么会是你！”桃儿的神志有些模糊了，带着失望痛楚的说：“为什么偏偏会是你！你来干什么？”
“桃儿，风大了，回去吧！”
李柯深深的望着她，怜恤的说。她痛楚的瞅着他，摇摇头，抹去了泪痕，幽幽的说：
“你说我像海么？”
“你任性的时候就像海，比如你现在不愿意回去一样！”
李柯坐在了她旁边的沙子上，又点燃一支烟抽上。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我没有！”她倔强的说。
可是，不争气的泪水又滑落到脸颊两旁。
突然，李柯抓住她的手，激动的说：
“桃儿，求你不要再缅怀在过去的往事里了，走出来吧，生命是可贵的，还有什么是放不开的呢？你睁眼看看，这世间有好多东西是值得你留恋的，值得你去争取的。”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她挣脱他的手，她恼恨的喊着：“关你什么事？我不要别人的帮助，不要任何人的帮助！”
她站起来，迎着风，向前走去。李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边，他的衣服还披在她的身上。走了几步，她站住了，他也站住了。海还在低吼着，她的心也澎湃着，她紧紧的咬着嘴唇，苦苦的皱着眉头，呆呆瞪着黑黝黝的海，那寂寥的寒星已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云层去了。海，看起来更黑了，如果不是那汹涌着浪声，她根本就忘了身在何处。过了好久，她轻轻的说：
“人生没有真正的爱情，所有的爱情，都像天上的星星，你想要摘它的时候，它却那么高！”
李柯的心不自禁的一阵痉挛，他被她的话深深的震憾着，他望着她，他不十分能了解她的话中的意思，她到底是赞美爱情还是否决爱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说：
“我虽然没有真正尝过爱情的滋味，但是我不同意的说法，我知道爱情不是星星，爱情也不是空空洞洞嘴上喊喊的东西，它是一种心灵深处的契合和需求。”
桃儿的心震了一下，她第一次从他的嘴中说出这么深沉的话来，深思片刻，她问：
“你爱过么？”
“我......”他停了一下，深深的注视她，意味深长的说：“我深深的爱着一个人，可惜她并不爱我。是不是凡是陷在爱情中的人，都会自寻烦恼？我们都在自寻烦恼，不是么？”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真正的爱情，”他接着说：“应该是快乐、恬静、而幸福的，不是么？”
她嘲讽的笑笑。说：
“真正的爱情？不错！人，很少能把握住自己手中的东西，在我们得到的时候，我们会轻易的失去它。你看过没有争执，没有烦恼，没有嫉妒和苛求的爱情吗？看过吗？告诉我。”
他困惑的摇摇头。说：
“真正的爱情是一种奉献，而不是付出。更不是用爱情来折损爱情！”
桃儿不语，望着远方的某个黑暗，她觉得有些被他的话转昏了头。
“我看着你这么折磨自己，我很心疼！”李柯痛楚的说。
她瞪着他，错愕不已，从他充满感情的话语里，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觉得有些眩惑而迷乱。他为什么要爱一个他不该爱的人？风更大了，海浪在喧嚣着。李柯凝视着她，对她温暖的笑了笑，轻声的说：
“够了吧，桃儿，你对过去的凭吊该结束了吧！”
她更加错愕了，心底冒出一股尖锐的痛楚，在不知不觉的向身体各个部位蔓延着，她不安的皱了皱眉。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
他耸耸肩，又蹙蹙眉，最后却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颇为懊丧似的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反射作用......一种下意识......不，都不对，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反正一句话，我没有恶意，却情不自禁。”
她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双像浩然的眼睛！和浩然一样，他身上有某种使人无法抗拒的东西。她深呼吸了一下，也莫名所以的叹了口气。
“你像他。”她喃喃的说：“只是，你比他傻气！”
“像谁？”他问：“我真的很傻气么？”
“他，浩然。”
“是吗？”他温柔的问，她把他与浩然与比。“可惜他不懂得珍惜你！”
他触到了她的痛处。
心底升起的那股痛楚在不断的蔓延着，她感到胸闷，头晕目眩，好像有一根针在胃里迅速的转动着，像搅拌器在翻搅着，碎得不行。痛楚令她不自禁的扶着额头，她感到呼吸困难了，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也开始摇摇欲坠。李柯震惊了，他扶住她虚弱的身子，急急的问着：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吓坏了，用手摸摸她的额头，冰凉的，却全是汗水。糟了，她病了！他把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外套的扣子全都扣上，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他心痛的要死。心里直怨埋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全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一个人大冷天跑到这海边来，更不会病倒了！他深深的自责着。
“我要死了么？”桃儿幽幽的问。
“不，不！”李柯急急的打断她，“好好的怎么会死！你只是感冒了，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桃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却感觉到我好像要死了，我感到浑身好冷！”
是的，她的身体越来越冷了，李柯感觉到了，他感觉仿佛抱着一个冰人，是海风吹的吗？桃儿，桃儿，桃儿！你不能有事，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你说啊。他试着扶起桃儿往岸边走，可是，桃儿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她不停的气若游丝的说着：
“我要死了么？我要死了么？”
终于，她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桃儿......”
李柯失魂落魄的叫着桃儿的名字。但是，桃儿已经失去了知觉。扶着怀里软软的冰凉的身子，李柯呆了，傻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抱着昏迷的桃儿往岸边狂奔而去，嘴里不停的喊着：
“桃儿，桃儿，桃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未完，待续）
※※※※※※ 人要在无痕的境界中方能显示其销魂的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