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柳絮风扬 

一只蜗牛终日穿梭在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中间，心有些累了。其实心怎么会累呢？没有伤，没有恨，没有苦，没有痛，一切如行云流水，畅快而自然。蜗牛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累，看似快乐的每一天匆匆滑过，而自己期望地深刻却苍白的没有痕迹。

寻找，或许是心灵悸动的源泉。刹那之间，蜗牛决定去回应蛰伏心底飘泊的呼唤。

独自行走在旷野中，重重地壳压得蜗牛有些气喘不均。风儿缠绵地吹着，不时有些象棉花一样的白茸茸飘落在蜗牛的眼前，就象某种说不出的愁绪如影相随般，令她躲闪不及。太阳一味热烈地倾泄着它的光芒，无视于地上万物吃力的感激。

路上不时有过客擦身而过，蜗牛始终微笑着用简炼的语言拒绝关怀与亲近。她从不坦露自己的内心，也不在某个地方过久的停留。因为她相信缘份，缘份不是刻意，无论深浅，都是上天注定好了的。属于你的喜悦，会在某个不知处的地方等着你。而属于你的痛苦，也会在喜悦来临之时埋下种子。

眨眼之间，离开家乡已数月之余，一个人从早到晚的游荡，她觉得好无聊。回首来时的方向，有酸涩的烟雾在慢慢升腾。。。。。。

应该会有事情发生的。人生总有许多起伏，象浪潮的平复与骤起，安静之中有爆发的激情，动荡之中有冷静地放弃。

那是一个红霞满天、落日半圆的黄昏。红彤彤的光晕象一层薄纱朦胧着所有人的视线，远处袅袅地炊烟如青蛇寻路般诡异轻灵的飘荡，晚归的青蝉遥唱着不变的乡曲。清清地河水安然地流淌着，不时有五彩的鱼儿浮到水面露出纤巧的小嘴吐几个泡泡，又调皮地抖抖尾巴钻入水底。蜗牛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痴痴地望着河水陷入了沉思。

当蜗牛从沉思中醒来时，感觉到某个方向似乎有异样的目光射向自己。随着感觉望去，她见到了一个同样背着重重壳的蜗牛坐在一颗宽大的梧桐树叶子上看着自己，目光中写满了“怜惜”。是的，是“怜惜”！蜗牛突然从心里迸发出这个词，竟激动地有股想哭的冲动。

稍稍垂了下头，蜗牛对他微微笑了笑，便开始反击似的仔细打量他。他的壳是黑色的，一种充满神秘与睿智的颜色，忧郁而深刻。他的眼光幽蓝如潭水，虽深不见底但清澈而平静。光洁的额头上有深浅不一的皱纹，如一匹瘦马行走在岁月深处所经历过的沧海与桑田，不经意的流露出某种疲惫的坚韧。蜗牛心里掠过一阵异样的喜悦。她知道，他跟她有缘，他肯定会陪她走一段无人的行程，虽然并不知道长短。

目光对视之间，黑蜗牛也看清了眼前这个忧伤而倔强的同类。她的目光中隐忍着渴望与焦虑，而展现的却是麻木与冷漠。紫色的壳重重地压在她身上，不成比例地负赘着她的嬴弱。似乎有沙从她眼前吹过，她的眼睛在低下去的霎那间又抬了起来，变得有些潮红。而脸上却慢慢地绽开了笑容。

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结伴向前走去。。。。。。

开始，紫蜗牛常偷偷地笑黑蜗牛说话的口气，字里行间仿佛有无数感叹号与省略号在跳跃。时间长了，她渐渐适应，不再觉得虚伪与做作。毕竟，他在她心目中是与众不同的。他是如此的包容她，他是那样漠视她身上让人无可忍受的缺点。有时紫蜗牛感到很焦灼，黑蜗牛对她说的话好深奥，她总是不能全部理解。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她着急死了。她甚至把他的话全部记下来，时间允许时一个人静静地分析、琢磨，可还是似懂非懂。她很恼火，很生自己的气，害怕这样一个旅伴被自己的拙劣与无知吓走。他是多么的坚韧与深沉啊！浑身散发着让人感动的魅力。有时望着黑蜗牛的背影，紫蜗牛的心头会突如其来的涌出一些灵感，这些灵感让她窃喜并且陶醉。

但是，紫蜗牛个性封闭、压抑，心永远躲在语言的背后。她不擅言谈，不如说是不屑言谈。她觉得感觉是放在心里面的，能懂的，不说也会懂，不能懂的，永远也不会懂。她固执地用自己的思维来同化别人，以为别人会理解并接受她的观点。她害怕受伤害，也害怕伤害别人，所以拒绝和任何人走得太近。但是她有一切常人所拥有的感觉、感动、感慨，甚至会比别人强烈几百倍，但――只是深藏在心底，表面上却是平静如水，或者更多的时候显得张牙舞爪。冷冷地表象是她脆弱的外衣，尖刻的语气是她自卫的武器。

与黑蜗牛同行，紫蜗牛觉得很舒适、很惬意。她不动声色地品味着每一个细节。但是，她还在继续着她固执的忧郁。黑蜗牛想去帮助她寻找快乐的音符不时从耳边传来，她从心底偷偷地高兴，但对黑蜗牛的态度与语言跟别人是一样的，没有半点收斂或修缮。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感动地说几句心底最为真实的秘密。泪，会随着她的低语一起缓缓滑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很短或许很长，他们来到了一片沙漠。环境的恶劣与失望、失败的情绪让黑蜗牛好无奈。他已很努力了，很努力地去开导与感染紫蜗牛，而她依然郁郁寡欢，总是不能相应的哪怕是少量的回应他一点希望或安慰。他有些倦了，前行的脚步似乎有意无意之间的落她几步。

有时，黑蜗牛落远了紫蜗牛，便会停下来等她聊两句；有时，紫蜗牛也会快跑几步追上去说些沿途的风景。

与黑蜗牛适时的交流，似乎已成了紫蜗牛生活中的一种习惯。不觉得重要，亦不觉得不重要。她并不知道，某些做法一旦形成习惯，就会象影子一样，随时出没在你的生命里，如果哪一天需要彻底绝离，定会有种血肉相分的痛楚。

一天晚上，月华如水。夜空尤如清朗的平镜，而月亮，弯弯地象无帆的小船，在如镜的海面静静地搁浅。紫蜗牛独自坐在一颗仙人掌旁边，默默地想着出来后所发生的事情与黑蜗牛相伴走过的路程。不自禁地，她露出了笑容。想起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许，她该对他有所表示，向他表白她的感激与快乐了。

抬头仰望夜空，突然从天边滑出了一道弧线，闪闪的，亮亮地，是流星！当紫蜗牛意识到是流星该许个愿时，光线已消失在茫茫苍穹。紫蜗牛一阵叹气，心底蓦然涌上一丝不详的阴影。隐约之间，她似乎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从第二天开始，黑蜗牛回头的次数越来越少，眼光越来越深沉，似乎有抗争的痕迹在胶着。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紫蜗牛也慢慢失去了追上去的勇气。

那天的天空高蒙而空旷，点点白云若隐若现的浮在半空，象数双偷窥的眼睛一样饶有兴致地细数着万物的足迹。黑蜗牛那天心情似乎很好，不断地说着些飘忽不定的话。紫蜗牛依旧听得有些迷离。直到最后，看着紫蜗牛面无表情的样子，黑蜗牛终于叹了口气，低低地说：“我好累，我想结束旅途。”

紫蜗牛这句话听得很清楚，她的心被重重地一击！仿佛千辛万苦搭建起初具规模的水晶塔，被外力断然一撞轰然倒塌，裂成了无数晶莹地碎片，闪烁着颤动，扎得心僵涩而生疼，霎那间竟不能呼吸。

然而，只是片刻，她便掩示住了慌乱。该走的总归要走，缘来缘去岂能强求？

紫蜗牛突然笑了，一种落寞的笑，一种万事皆休无缘由的笑。

“看，好美啊，海市蜃楼！”黑蜗牛突然惊喜地叫起来。紫蜗牛见到他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贪婪的渴望，仿佛某种震动让他沉睡心底的渴望苏醒过来一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紫蜗牛抬眼望去。

“我要走近它，看清楚一点！”黑蜗牛忘乎所以地要冲向前方。紫蜗牛听了，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从没有想到，紫蜗牛那么柔弱的身躯竟然可以那么迅速地出击！因为紫蜗牛从小就听人说起过，海市蜃楼是一种幻象，只要你向它靠近一步，便会被刺伤，那是种无形的刺，扎在心头，痛楚难当，苦不堪言。紫蜗牛不想黑蜗牛受伤，想也不想地挡在了他的面前，用力把他向后推。“哎呀！。。。。。。”，黑蜗牛不备，仰面摔倒。等两人再抬头时，景象已没有了，只剩下无尽黄沙盘旋在天空，烦燥而凄凉。黑蜗牛深深地盯了紫蜗牛一眼，目光中竟充满了恼怒。

再见面时，黑蜗牛已收拾好行李，准备走上返乡的归途。紫蜗牛很是伤感，但她知道语言于现在来说，廉价的只剩苍白。最后，紫蜗牛问黑蜗牛海市蜃楼中到底是什么景象，黑蜗牛说不记得了，就象有时的一个梦，极力想去刻画到心底，再重温时，竟然无影无踪。紫蜗牛没有说话，她是记得的，虽然只看了一眼，却深深地刻在了脑海。

世上的人呵，真是奇怪。有的人，放下了就是放下了，洒脱的有些残酷。有的人，拿都没有拿起来，却永远也放不下。正如海市蜃楼所留在紫蜗牛身上无形的刺，隐隐在心头撩动。

世上的感情呵，真是难言。说出来，少了深厚与震撼，不说出来，便断了缘份。

一路走来，紫蜗牛终于有所收获，她所追求的属于“深刻”范畴中的收获――孤独和思念。

夜，暗寂无语。

风，间歇而起。

心，沉沉睡去。

当清晨从空中抽出第一缕削瘦的霞光做为信物交给远行的星辰，紫蜗牛从睡梦中醒来。家，已离开好久了，她开始想念那些陌生而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