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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母亲的电话,打转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冷冷地滑过脸颊,颈脖,流向胸口,凝结风干。 妈妈病了,却没有人关心她。 我以为她身体健康,谁知她耳痛已三四个月,浑身没力已半月。 我不是个好女儿。 身体的痛苦也许可以忍受,可心里的酸楚却无人能解。电话里妈妈憔悴失望的声音令我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女人,总是付出得太多,收获得太少,犹如忙于田间的老农,顶着烈日,淋着风雨,辛辛苦苦地耕耘了一辈子,期待有个好收成,到头来却发现除了满脸的皱纹和渐渐干枯的身体,几乎颗粒无收。 磨合了几十年的丈夫仍是骨子底里的性格永不改变。 “我的耳朵老是嗡嗡作响,已是三个多月了。”你渴望关心。 回答你的却是:““不就是耳痛嘛,烦什么。” “这个月来我走路也没劲,浑身无力。”你渴望同情。 “你老是这副样子,什么时候见过你走路生风?”让你冷彻心扉的回答。 这就是你一直疼着爱着的丈夫,我的父亲,一个不知道关心你的男人。 为此,你两天卧床,不吃不喝。 我知道你的心里已是一片灰暗。你默默地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却无法克制你的丈夫不懂疼你的心酸失望。 我们都是女人,妈妈。 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子女都成家立业离开你,在你病痛时也许我们正在享受自己的快乐,你不想告诉我们。 女儿有时都懒得打个电话问候你,放假时你却把我儿子接过去,说给我自由的机会,哥哥们总是在他们需要你的时候把你接过去,替他们照顾孩子家庭。 你总是无怨。 记得有一次你对我说:“父母身体好的时候,子女对你也会不错,因为他们需要你,真正的孝顺应该是父母不会动的时候。” 我知道你担心以后的日子,爸爸有退休工资,你没有保障,不管怎样,妈妈,我和哥哥一定会照顾你的,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 “妈妈,请你多爱自己一点吧。身体最重要。想吃的时候就吃,想穿的时候就穿,别舍不得,爸不会疼你,你就自己疼自己吧。明天我先陪你去医院。你别太难过。” 我自责不是个尽职的女儿。 母亲出生时家境贫寒,幼年随父母一起劳动。聪明伶俐,读书三年,深得老师喜欢。因大舅出生,辍学在家照看弟弟。二十岁嫁我父亲,虽是媒妁之言,但经一段时间的自由恋爱,父亲性格内向,不善言语,不懂体贴关心,说话直来直去,为人十分忠厚老实。 父亲家里条件更差,结婚时半间老房,一条棉被。 母亲贤淑勤劳,里外一把,田里劳作丝毫不让男人,曾获村里种田第一名,女红细作又邻里四赞,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三个孩子在四年里相继落地,母亲叫来年幼的小姨,一边养育我们,一边田里劳动。六十年代的农村,不懂避孕,母亲只身一人翻山越岭,步行五十多公里,毅然去城里做绝育手术。 她是村里第一个主动提出做绝育手术的女人。 村人直夸父亲好福气。 大哥曾戏言:“妈妈如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其能力定不输于撒切尔夫人。” 母亲在26岁时改行,学做缝纫机,心灵手巧的她如鱼如水,走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吃遍了村里的每一家饭,全村没有几户人家的衣服不是她做的。母亲做衣针织工整,精打细算,深知每户人家一年做一次衣服不容易,老少无欺,很得人缘。 村里有两户是五保户,还有两户是单身男人,且有点白痴,母亲从来不看轻他们,反而为他们做得更仔细。她经常说:“五保户和那两个白痴很可怜的,没有亲人,年纪又大,没人照顾。”他们的衣服一旦有什么缝缝补补的,她从来不收钱的。 白痴不管在什么时候碰到我母亲,总大声叫“阿婶,你是好人啊。” 每逢过年,生意特忙,大年三十晚上,总见她低头专注,“嗒嗒嗒”的声音有好几年底一直响到下半夜。 母亲缝纫机踩了三十多年,我在前几年穿的衣服很多还是她做的,近几年她眼睛花了,我们都劝她别做了。 终于到了孩子们都成家了,立业了,每逢过年过节,我们都涌到妈妈家,吃喝玩乐,她总是忙里忙外,不知疲倦。 有时我们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事让她烦心。 在我们全家心里,每个人都明白,这个大家,是我母亲一生的辛劳换来的,虽然父亲也辛苦了,但不如母亲。 妈妈总是把身上所有的爱给了我父亲,给了我们,却总“忘记”给自己。 妈妈做了一生的衣服,却很少给自己做,“为人作嫁几时休”,总看见别人穿红戴绿,她总舍不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总是把好吃的留着给父亲,给我们,给我们的孩子,自己舍不得吃一点,总是体谅我们工作忙,生活艰辛,叫我们多爱自己,却从不知道多爱自己一点。 父亲一有病痛,妈妈就心急得慌,陪他去看病,给他做好吃的,而今她自己病了,父亲却不冷不热,我和妈妈都清楚,那是父亲的性格,他从来不懂关心人,尽管父亲已是六十多岁了。 由此我真的很悲哀,难道男人真的无法改变自己,给自己的亲人更多的理解与关心? 我在做女孩时,曾发誓决不找象我父亲一样的男人,然而,又有什么样的男人比我父亲好呢? 我无语。 我想我只是纯粹的女人。 妈妈,请你多爱一点自己吧。 我对妈妈说,也对自己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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