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四川的茶馆,就会想到肩搭汗巾的小二,提了一尺多长嘴的茶壶,站在桌对面为客人沏茶,水注流射三四尺远,却不偏不倚直接就进了客人的茶碗,分寸拿捏得正好。
在我的印象中,茶馆该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寒冷的冬天,进得茶馆来,喝上小二刚泡的热腾腾的茶,每一根血管都会暖和起来,酷热的夏天,进茶馆躲过炎炎的烈日,再摇了大薄扇,圈在凉奇上打个盹,一晃便是一天。
一路的奔忙,对于茶馆的记忆,竟只是童年时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听他在茶馆有滋有味的讲着水浒故事,陶瓷的茶碗盖在他手中撩拨得当当作响。抑或是电影中那些穿了长衫的人,眼镜架在鼻尖上,摇着折扇,撅了嘴,轻轻一吹,在雾腾腾的茶碗后面轻轻地咂着嘴。
为谋生计,来到了这只几百户人家的小镇,地皮尚未踩热,可茶馆此起彼伏的笑声,激起了我大大的好奇,细细一统计,茶馆竟有四五十家之多。
现在的茶馆,早已摒弃了清香四溢的茶文化,也看不到墙上那斑驳的楹联。虽然茶馆的主人都会在显眼的位置挂上“**文化茶馆”的营业执照,可大家都心照不宣,为了省事,直接就叫它麻将馆。
曾有人戏说你若乘了飞机到成都,在半空中会听见地上“噼噼啪啪”的声音,不过千万别误会,那不是欢迎你的爆竹,那是茶馆里码得正欢的麻将声。
其实,说茶馆是麻将馆,也有不妥之处,我认为叫做赌馆更为确切。除了麻将,斗地主,壁龙,金花,甚或十点半,凡是能赌的技俩,在茶馆准能找到。
地方政府也把茶馆作为了一项税收来源,甚至有不成文的规定,在茶馆赌钱基本上算上合法的吧。黄赌毒严打的时候,人们都不敢在自己家里打麻将,怕派出所查到会罚款。但在茶馆就不会,提醒各位,你若和朋友手氧想搓两把,建议你到茶馆去,那里安全,
与我店铺邻壁的,便是一家茶馆,只是他的陈设简陋,想在这几十家茶馆中求得生存,尽管市场需求量比较大,但总也有些艰难。老板娘和我算起来应是同乡,再时不时的套些近乎,一来二去,便也就有了些亲切。
“十亿人民九亿赌,”很不幸,我就列在了那九亿之外,傍晚时分,带着疲倦笑意自茶馆出来的熟识的人,便会遗憾的指着我说:“你呀,也得学会搓两把了。”那神情,就如开了宝马携了小秘的男子,看着拿了扁担站在霓虹灯下的农民。
老公刚好就弥补了我这一缺陷,麻将、金花、地主,虽然不精,却无一不通。每每看他沮丧的从隔壁出来,便气愤的想着我辛苦挣来的那些钱,别人说看着银子化成水,可我连这化成水的过程也未看到,那银子便在别人的口袋里飞舞了。
“明天无论如何我也不去了。”每天晚上,老公都信誓旦旦的说。他也明白,每天消耗这么多精力和时间在隔壁的桌子上,有多可惜,况且房子车子,这些早就应该有的东西,连着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就在隔壁的茶桌上,一点一点的流失了。
可第二天,茶馆的老板娘便死赖在我的店里,一个劲的催着:“快点啊,三缺一呢。”
茶馆可是靠抽彩头盈利的,能多拉得一个人,多凑得一桌人赌,他便又可以多抽得几十块钱的彩了。据有心人士统计,在这小镇上的生意,首选的便是开茶馆,本小,轻松,盈利可观。若是能拉得一拨人赌金花,见喜抽(滚同和金花称为喜,喜的大小玩者自定),运气好的话,一天下来抽过两三百块也是有的。
看在同乡的面上,我仍讪讪的对着她笑,老公嗫嚅着说:“今天我有些事。”那双迟疑躲闪的眼,让他的拒绝显得有些无力。
“有事明天再做嘛。”老板娘拉了我老公的袖子就走,一会,便听见隔壁哔哔的麻将声,和着开心豪爽的笑声。
傍晚,便又看见老公耷拉了脑袋至隔壁出来,这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一天。
晚上,老公便又咬牙切齿的说:“明天无论怎样,我也不去了。”
我知道,明天还是一样的过,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老婆,我是真的不想沉溺赌博,我不是那种无所事事的人,可邻里关系也很重要啊,再说,我们赌的小。”“我明白。”把玩着手中的公仔,我应道。赌博对于他,和很多人一样,已成了生命中很大块的部份,深入到了骨髓。该劝的话早就劝过了,可他仍是每天乐此不疲,无奈之中也只好由得他去。生命是他的,爱浪费便浪费吧。
赌博的风气也不止刮到我一家,况且,邻里关系的确很重要。
记得一次老公不肯去凑那三缺一的位子,便拉了我来作挡箭牌:“今天不能打,老婆昨晚下了禁令。”我便看见晃荡在隔壁几张青青黑黑的脸。
孟母三迁,为了家庭的将来,曾想到这个典故,可是,我明白,那只是徒劳无益。在这小镇上,无论你搬到哪,隔不了三个铺面,保准会是一家茶馆。别的镇或者城里,几乎也都这样。
曾去到杨 尚 昆主席的故居,宽敞的木楼群里,到处是此起彼伏的麻将声,还有兴奋紧张的喝彩声。杨AN公要是地下有知,看着他用鲜血去拯救的国民,逍遥的坐在他的祖宅里,会不会有一丝后悔呢?
只不知在茶馆里玩得开心的人们,对得起那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么?
源远流长的茶文化,延续在城里装修高雅的茶壮十元二十年一杯的茶香里,那是有钱人士的休闲。可这遍地开花的简陋茶馆,正迎合着大众口味,将赌博之风推向极盛的顶端。
清朝鸦片的泛滥,曾让国 民扼腕痛心,而现今,赌博比鸦片更深入到人们的骨髓,坐在变味的茶馆里,一个个正玩得尽情尽兴。
载着悠悠文化的茶馆,该为自己添上怎样的一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