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象

枭君此诗，一反此前老枭诗歌对腐恶体制的义愤批判以“正语”示人的套路，而以“奇语”出之，照样对腐恶体制投以义愤批判，而且多了一种嘲笑与轻蔑！由于出的招（语言表现）是“奇语”（如“鸡巴”、“逼”、“精子”之类的粗俗与粗鄙之语词），以“奇”（粗鄙下流）“制”（亵渎、嘲讽）“正”（主流、正经、正统等等）颇有“出奇制胜”的特效！这是一种当前方兴未艾的“审丑式”的现世批判诗歌写作，但传统的“审美式”欣赏习惯却使一般人没意识到这一点；难怪老枭的众多读者一时转不过弯来。

关于“审丑式”现世批判诗歌写作，我不久前发表的一篇文章也谈到过，现引几段在下：

这类诗“抛开了人们习惯欣赏的以美感悦人的诗歌阅读标准，代之以另一套诗歌阅读标准：即以“审丑”的无畏与无耻，追求诗歌给人强剌激（让人惊愕乃至让人作呕）的“娱乐性”感受（好玩、开心、爽、酷、痛快等等）。在此，有必要特别提示：此前流行诗坛的主要以美感悦人的诗歌属于阴性诗歌，其阅读标准特别偏重纯审美性；而挟潮兴起的低诗歌属于阳性诗歌，其阅读标准偏重“娱乐性”。这就是为什么小月亮式的诗写为其他阴性诗人不屑一顾；杨春光、李磊、典裘沽酒、凡斯、丁目、黄土、水古、野狼、小蝶……等等诗人那些以开心、爽、酷、痛快、强剌激为特征的诗歌与言说遭到阴性诗坛顽强抵制的基本原因。尽管仪态高雅的君子淑女们面对这种阳性诗歌会憋气、会撇嘴、会嗤以鼻音，会呸出唾沫，但其“娱乐”感正在被越来越多的读者欢迎；以垃圾写作、空房子写作、反饰写作、中国话语权力写作为锋头的低诗歌阳性话语，正以亢奋的心理优势与激进的艺术强势，冲击着陈腐的阴性诗歌领地，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低诗歌”写作者采取了共同的艺术手段——解构……。“解构”，是阴阳同体状态的正反合一行为，这个词既有消解又有构建意涵。一般地说，低诗歌的“解构”有上与下两个方向。这批同题诗的向上解构，是对神圣（天安门、伟大领袖、祖公牌位、红绿灯、报纸头条等）的消解，同时自我主体取而代之；向下解构，则是一面消解对厕所、下体部位及其相关物（内裤、卫生巾及护垫等）的卑贱意识，同时对所谓卑贱部位及相关物重新认识：发现卑贱之珍贵的一面，使肮脏合理化，使丑陋愉悦化——

从今天起 东我要把我的标准像贴在内裤上。
从此以后 我将每天都欣赏我龌龊的面容。
当我痛快的排泄时 空洞的丑脸会让我更加舒畅。
———哓哓
我是纯棉的带护翼的像片
我是柔软的不伤阴部的像片
你站着你坐着你躺着你行着都让你舒心爽心宽心
———野狼

这种颠倒式的解构写法给人的阅读冲击无疑十分强烈！
低诗歌写作通过类似文本，就这样构建起以“审丑式快感”为中心的价值系统。正如哓哓所说——

这肮脏的秘密可是我的生命
倘若拆穿我很可能被火刑架烧的精光。
至于那些和我一样龌龊的人
我会以最恭敬的方式 解开我的裤子
露出我真实的内容。

这里的“火刑架”暗示了阴性审美眼光的敌视与威胁！而同时，却有着“秘密”、“生命”、“龌龊”、“恭敬”等等词语以及相连的短语围绕“火刑架”作幽默的反讽，显得潇洒又开心！这些“脏性”词语与短语对传统审美的“纯洁”语言实施的游戏性解构，同样表达了低诗歌写作的心理优势与艺术强势。

显然，上述诗人的写作颠覆了普遍流行的审美观念；重新改写了围绕我们的现实生活！这无疑是很有意义的。长期以来，由于诗人们不断的歌吟和“美化”，已经造成了对现实真相的遮蔽；许多自以为表现真善美的诗写，一旦抛弃了诗歌应当帮助人们认识生活真相的功能，便日益成为丑恶现世不自觉的“帮闲”！——我们面对的人间苦难与垃圾现实是如此浓厚，实在不是诗人自得其乐玩文字把戏的时候。”

这种写作，正是当前在网络上以不可遏止的势头出现的“崇低”的诗歌写作！我的一篇正待发表的论文对此有如下评说——
“崇低”的诗歌写作，隐含着对中国古典哲学“道在屎溺”的精神认同：“道在屎溺”，似乎为先锋诗人们心领神会。低诗歌运动“引体向下”的姿态与大量的屎尿屁文本，便是“道在屎溺”的表现。低诗歌写作也是对波特莱尔宣谕的呼应：“透过粉饰，我会掘出地狱；给我粪土，我化它为黄金!”
从对“真善美”的“审美”性，转向对“假大空”和“假丑恶”的“审丑”性。已成为新世纪中国网络诗场大面积出现的诗写现象。

在低诗歌写作中，物质（比如垃圾）和肉体（主要是下体的的排泄和性事）因素，占了绝对压倒的地位。这些形象以夸张、放肆乃至令人惊骇（比如奸尸）的方式出现，成为人们目击和感受到的第二生活现场。表现了低诗歌与其他诗歌写作截然不同的审美观念：审丑。在低诗歌写作中，“丑”具有开心、好玩、剌激、过瘾等等“娱乐性”与狂喜性！要说美感，这当然也是一种美感，强剌激的美感！而且这种审丑表现已不屑遮掩：它直截、赤裸、明快、坦白，一目了然！我们将低诗歌这种创作方法称之为：怪诞现世主义。

关于“奇语”，这篇文章也有论述——

“奇”与“正”，是描述语言的两种形态。正，指语言的正统、正经、正常、正面、正向特性；奇，指语言的非正统、不正经、反常、反面、反向特性。人们看到，低诗歌写作所选用的语言，多为与“正语”相对立的“奇语”。
几十年来主流正语的不断洗脑，中国知识界与普通百姓形成了一套僵化的思维方式 ，导致创造性头脑的板结。事到如今，非用奇语对国人进行猛烈的洗脑、冲脑，刷脑不可；这或许是低诗歌写作应运而起“出奇制正”的心理原因。
选择粗话脏话流话痞话入诗，似乎是当今社会的真实情绪的一种 “气得骂娘”的话语选择，无疑强烈地表达了底层百姓的真实心声——这或许可看作低诗潮奇语叠出的社会原因。
采用肮脏、丑恶、粗鄙、下流与粗俗对一本正经的主流话语与一贯正确的权势形象进行叽嘲、调侃、辱骂、詈咒等等，对于正统话语的虚伪、虚假、虚浮、虚滑、虚饰、虚肿的暴露和打击，是不讲道理的、轻蔑的；也是诙谐的、痛快渲泻的，淋漓尽致的！ 低诗潮脏、鄙、流、俗、粗的语言，即使带有某种人为性，也是因势而行的；这在客观上形成了一种以奇犯正、以奇制正的语言策略；或许，这也将导致客观上最终的“出奇制胜”——夺回诗人与中国知识者丧失已久的话语权力。

任性、自在、狂荡、放纵——是网络广场狂欢节的基本特征，也是“低诗潮”纵欲式的阳性话语汹汹而来的表现形态。人们看到，以垃圾派—垃圾运动为浪头的“低诗歌”弄潮儿们，正以各种粗俗、肮脏、下流、嚣张的骂语、投入各个网络论坛的熊熊篝火中，仿佛欢快飞溅的火花！应该说，真正的网络广场狂欢节还没出现，目前的低诗歌写作，充其量算是一种“大杂院狂欢”！尽管如此，低诗歌也开始显示出前所未有的胆大妄为：低诗歌的阳性诗写，是阳具勃起的、是性器骚动的、是追求快感的——粗俗语气的快感，粗流语调的快感、粗糙语法的快感，粗鄙语词的快感等等，这样的写作永远是“及物性”的！这也是为中国诗歌重新注入强悍基因健壮力量的写作；是中国诗人将打散的骨架重新支起的写作；是为骨质软化的中国诗人重新加进钙质的写作……可想而知，低诗歌的写作，是改变中国人思维姿态、思维习惯与思维方式的写作；质而言之，低诗潮诸以如此类难登大雅之堂的“尸泻”方式，用粗鄙、横蛮、肮脏、下作的言语，放肆地对权力话语、主流话语、精英话语、严肃话语、正经话语进行戏仿、调侃、亵渎、侮辱、戏弄、捣乱等等话语破坏，同时也放肆地突进各种社会生活现场的禁区与若干正统、正经、主流意识禁区。在低诗潮浊浪翻滚的喧嚣声中，权威被叽讽、腐恶遭嘲骂、权势精英的话语暴政受到亵渎，主流话语的所有禁区终将冲毁！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脏话，下流话入诗都值得肯定，这得视诗歌文本的具体表现再说。枭君此诗，由于内涵对腐毒政治的严厉批判对犬儒文人的辛辣嘲讽，此种“奇语”，实不过份。虽然其中有些句子略嫌生硬，然枭兄一转手即写出如此劲作，真不愧枭雄也。

附：

东海一枭：《亮出你的鸡巴来！》

嘴巴并非不可以做爱
毕竟只是调情工具 辅助手段
鸡巴才是常道正道
嘴巴之后，鸡巴必须出场
没有一定的精子 欲望
鸡巴就硬不起来
没有一定的硬度 足够的耐力
就无法掀起高潮
鸡巴无法伪装无法把逼欺骗
但有一种特殊材料做成的家伙
嘴巴永远硬梆梆地
或装出硬梆梆的样子
对人对世界极尽
欺蒙、诱惑、勾引、迷奸、意淫之能事
并用嘴巴代替或冒充鸡巴
要掀起一阵阵高潮
还自吹最粗最长最持久
最男子汉
没有快感只有彻骨的痛感和冷感
人们死去活来
世界黑地昏天
嘴巴最硬 嘴巴功夫最好
也很难直抵核心直达高潮
更无法证明自己是真汉子
而且很可能是萎人
甚至太监
对那些老是硬着嘴巴卖弄嘴皮子的家伙
让我们大喝一声：
亮出你的鸡巴来！
不然，就滚你妈的蛋！
2004、4、15

本贴由老象于2004年4月29日23:31:24在〖诗江湖〗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