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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女儿在高中时写的两篇文章,有一个这样的女儿该如何与她沟通呢?
忧郁的窗,寂寞的爱
《一》
我久久地凝视着天花板的角落,那儿有只蜘蛛。它终日忙碌的织网、收网,重织、再收网…… ,我叫它“行者”,它是我寂寞的朋友。在这间古老阴暗而带着浓浓湿意的大屋子里,窗口是我最常呆的地方。我永远穿陈旧的黑色衣服,整日凝视着窗外拥挤而寂寞的小巷,看来来往往的行人,想像无数个他们生活中的故事。我不停地想像, 似乎只有沉迷于这种想像,心中令人发狂的孤独感才会得到暂时的释放。当“行者 ”在夏日的最后一天也离我而去时,这本刚过一百页的小说到了我的手中,它是那么新,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儿;它又是那么单薄,一如我苍白而短暂的人生。它是我的小说。望着天花板“行者 ”留下的寂寞的蛛丝,一直想哭的无力控制的抑郁忽然消失了,只是更深的孤独淹没了我。那时,我刚20岁,那时的我,是个忧郁而勤奋的年轻女子。
曾经以为这一生, 我都不会快乐, 可是,安东却几乎改变了我的想法。至今,我依然深信,他是喜怒无常的上帝给我的唯一礼物,一切有他的幽黑双眸为证。
冬天还没到来时, 安东的信夹杂着西伯利亚凛冽的气息辗转到了我手里。雪白的信封上钴蓝色的花体字带着似乎已从这世上灭绝的优雅和清冽,忽然,以为早已死亡的心一动,从来不敢有的希望在遥远的深海燃起火星,巨浪般汹涌无边的孤独渐渐地远去了。
我们长达四年的通信开始了, 从我的小说到天涯海角,只是,至今我依然不能确切地记起他在信中讲了什么,似乎是整个世界,又好像什么也没有。雪白的信纸上,他酷爱钴蓝而我只用冷硬的黑。我爱和他在纸上漫无边际的散步,每一次都踩进一个新的白色沙滩。渐渐地,我开始计算他来信的日子;渐渐地,我觉得了快乐;渐渐地,我学会了微笑。
冬天已经过去, 当春天下完第三场雨时,我相依为命挚爱的妹妹亲手为我做了生平第一条裙子。那是带着梦幻的极浅的绿色,上面缀有乳白色的花簇,领口和袖口扎着乳白色光滑的缎带,沉甸甸地托在手里,感觉却轻盈得像个浅绿色的梦。往后每次拆读安东的信,我都换上那条美丽的绿裙子,当坐在无声的窗边,就着淡然的日光默读安东那钴蓝色的字迹时, 我的心情竟会像夏日阳光下的大海一样蔚蓝起来。
无法入睡的夜里, 我静静地坐在窗口凝视月光,心中不停地呼唤遥远北方那个没有声音的影子,我轻轻亲吻自己那无人问津的小说,感谢它,让我找到了安东。我想,我可能正爱着他 —— 哪怕,那只是单薄信纸上模糊的意念。
我不知道这样的快乐能持续多久 ,我暗暗祈祷它能有一辈子那么长,终身通信而永不见面,那是何等的浪漫,何等的坚贞!
那一天,我小心地拆开安东的信时, 一张薄薄的黑白照片翩然飘落 ,安东在上面微笑着,他幽黑的眸子里透出遥远而令人心安宁静的温柔。一滴泪带着尖锐的忧伤烫伤了我苍白的手背,我发誓,他是我所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那整个下午, 我都穿着老旧的黑衬衣在挑选照片,不是因为它们太多,而是因为它们太少。终于,我下决心挑定了一张,那张上的我披散着凌乱的长长黑发,静静地望着窗外,面容模糊而带着奇异的年轻的美丽。
我带着浓郁的悲伤等待他的回信, 他写道“娜塔丽,我们见面吧。”我轻轻地把头转向忠实的窗外,优柔的风轻拂我冰凉的脸,却没有带来任何味道。
《二》
寂静的白桦林前, 安东削廋而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站着,刺骨的寒风吹动他坠着的风衣,在冰冷而沉默的灰色中, 他张望又张望。也许,她不会来了吧?也许吧,可是,真希望她能来啊,真希望啊……
最后, 她终于来了, 她裹着鲜红的大披肩,双颊也被风吹得通红,她浑身带有的是充满活力的青春气息。
安东大步迎上去, 紧紧抓住她的手,口一开,吐出的白雾瞬间模糊了两人热切的视线。
所有的一切都该如此发展下去, 他们相爱了,他们结婚了,他们住在空旷的郊外一幢漂亮的别墅里,他们过着普通而幸福的生活。一年后,他们的孩子降生了,那记录着过去的厚厚一摞信再也没有增加过,上面渐渐积起了沉默的灰。
那年冬天, 他们去探望了娜塔丽唯一的姐姐 —— 一个坐在窗口的削廋而苍白的忧郁女子。就在看见她的刹那,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影子向安东的心扎了一刀,可是,他没来得及思考原因,因为就在此时他们一岁的婴儿哭了,而他的心,很快就忘了那一刀。
《三》
安东死了, 他是上帝给我的天使,可是,他死了。
也可能他并没有死,而是我死了。
我依然整天坐在窗前, 我每天抚摸和重读他曾给过我的信,我将用生命中剩下的每一天来怀念他,将用所有未来的日子来回忆曾有过的在窗棂上静静流逝的爱情。
我想,我生来注定要忧郁, 因为,我从来都不能走路。
如果命运让我重新选择, 我依旧会让最爱的娜塔丽把他带离我们空幻的精神王国。我愿意用余生所有的快乐为他们建筑幸福,因为,他是一个好青年,不该像我一样孤独。我的孤独将和阴冷柜子里那褪了色的裙子,陪伴我以后的每一个日子。
绿梦
——我见过的那头绿色长发,是我今生梦中的最亮色!
《卡尔》
太阳的旁边出现了一颗巨大而异常美丽的火球,他们说,那是最后一次出现的马尔斯。它无时不刻地向外喷射金黄色的火团,那种火花划破普蓝色的夜空坠落到地面时,已成了快熄灭的火柴那么小的一颗火星。随着火焰的四射,马尔斯会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就快消失了,就快消失了……”卡尔望着天空,喃喃地说。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却不知道我。
是的,他们都不知道我的。我冷笑一声,竖起厚厚的领子跃上阳台的边缘。这是个很大的露台,装有白色复古的栏杆,在这儿可以看到整个天空。我喜欢看天空,尤其是缀满钻石的蓝丝绒般的夜空,这使我想起我的故乡,也使我看到穿过了时空的遥远光芒。
“阿格尼斯!”卡尔朝我大喊“求你了,别站在那儿!你让我精神紧张,快下来!!”寒风中,卡尔的脸苍白而紧张。
“啊!!”我装出要掉下露台的样子,两只手在空气中乱抓。这时一只温柔的手牢牢握住我,在这寒冷的夜里,那只坚实而熟悉的大手真实地让人感到了人情的分外温暖。
我抬头望望天空,上面有五个月亮,可是在马尔斯绚烂的光芒下,它们都只现出淡粉色的影子。
“卡尔,你有什么愿望?”当天上有一颗流星划过时,我问卡尔。
“我什么都不要。”他想了一会儿说。
我伸手想去接飘落的火星,这是金色滚烫的雪,卡尔却一把挡住我的手。
“会烫伤的,傻瓜!你能不能学会照顾自己一点?别老是让人担心!”
我望着他温柔的漆黑的眸子,是的,没人知道我的。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离开露台时,卡尔忽然对我说,“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我的胸口忽然变得好闷,卡尔,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马尔斯》
马尔斯的旁边出现一个穿戴古代盔甲的士兵。这可能是海市蜃楼,也可能是无数只有我才能看到的幻象中的一个。
“喂,你在那儿干嘛?”露台上竟然还有别人。
“看三国勇士,”我早已习惯做一个奇怪的人。
“是啊,那匹马不错。”
马?我没有说马啊,难道他也能看见?
“很惊讶?阿格尼斯。”
我诧异地回过头,他转身对我微笑,孩子般纯净的金色眸子里,映出马尔斯跳动的影子。
“你好,我是阿尔芒。”他微笑着伸出手,我这才发现,他浮在空中。是的,我想,他和我一样。是在空气中游泳的人。
我会飞,可是,我更愿意称之为“在空气中游泳。”因为,我不需长有翅膀,当我飘浮在空中时,更象是在水中沉浮。
“空气是我的情人。”他眯起金色的眼睛看我,带有一丝嘲弄的神情。我们是在空气中游泳的人,空气是我们的水,真空的宇宙是我们的天空。我们没有土地,从出生的那些一刻起,我们今生注定飘泊。
粉红色的五个月亮一起发光,马尔斯比昨天更小了。
我们走在各种鹅卵石铺成的白色大道上,脚下有蔚蓝的海,海边远处是高大美丽的白色房子。海浪拍打大道下的堤坝,溅起雪白的浪花。
“想去马尔斯吗?”他问我。
“想。”我认真盯着他的眼睛。
“去,好吗?”
“好。”
我并不真信滚烫的马尔斯能容下我,可是,它是那么短暂、那么美,即使死在它的怀抱里,我也是心甘情愿。我想,飞蛾扑火便是如此吧,何况,时日不多,它是越来越小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马尔斯,如同飞蛾不知道为何而扑火。是为了它的美吧,那种炽热、金黄、火焰是能让人在瞬间感到辉煌的。
《苦涩的月光》
“阿格尼斯,你真的要走?”我问她,她却不回答。她向来是不爱搭理我的,因为我只是这个星球上的平庸生物。而她,是会飞的人。她大概是要离开我了,并且是永远不回来地离开。我是不明白她,永远也不明白。
我多希望她只是这星球上一个平凡的女孩儿啊,甚至曾希望从不曾认识她。我不愿意她会飞,也不愿意她离开。可是,我又能如何啊,我只是平庸的五个月亮中的一个,不是光芒四射的马尔斯。
她是不可能留下的。无论我多么希望。
《叛逃》
我和阿尔芒坐在热气球里——其实不是热气球,只是外型相似而已,乘着这个,能飞向宇宙。
我们朝马尔斯飞去,它正迅速变小,它的火光在渐渐消失。
飞蛾扑火的心情应该是这样的,可我感到很绝望,并且依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宇宙是我们的天空,但我们是鱼,只会在水里游泳,无法在空中飞翔。一旦脱离了地球的引力,我们根本不可能到达马尔斯,而会永远坠落在无边的宇宙里。周围越来越密的火星烧伤了我美丽的绿色长发,金色滚烫的暴风雪中,我们飞向死亡。
我不该离开这美丽的蔚蓝色星球,这儿有我的家。
我喜欢这儿带有湿意的空气,我喜欢这儿的土地,我喜欢卡尔温柔的眼睛,我不该离开这儿!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我想,我要死了。阿尔芒看着我在火海里挣扎,金色的眸子里却决没有泄露一丝情感。
我后悔了,后悔了,我不该离开这儿。
我不知道离开陆地到底有多远,我纵身跳下气球。
卡尔,卡尔!
在火海里面,我挣扎着下潜。
卡尔,救救我!
他一定已经忘了我了, 在我离开后,他会立刻忘了我的,因为我们不会给人类留下任何记忆。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记得以前的一切?为了我背弃他而受到惩罚吗?
卡尔,帮帮我!
《再见,我的爱人》
我终于落到地面了,天上的五个月亮又放出明媚的光,马尔斯消失了。
我醒来时蜷缩在中央广场的角落,身上破烂的衣服散发出的异味提醒着我又是在人间了。我美丽的容貌都扔在火海里了——包括我一只金色的眼睛,只有柔亮的绿色头发又长了出来,依然不相称地在阳光下散发迷人的光晕。
我再也不能飞了,甚至不能动一动,落到地面时,我摔断了手腿,现在的我靠在中央广场乞讨为生——我甚至无法死去。我为我的虚荣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这我曾从不屑于停留的中央广场,我将屈辱地度过我漫长的下半生。
我常常见到卡尔,他总是往我的破缸子里扔钱,他会呆呆地注视我的头发。我曾听到他的低语:“这头发,我见过,一定在哪儿见过的,可是,却想不起来了,我一定爱过她……”
※※※※※※ 摇滚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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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屏幕后边是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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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风 细细的雨 柔柔的歌 浓浓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