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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 客 原著/星新一 翻譯/老人家 在遠離村莊的一片荒涼的地方,有一間小屋,屋的主人是一名單身男子。他靠種植蕎麥為生,蕎麥在這種荒蕪的地方也可以生長。 一個天氣晴好的傍晚,男子在屋內望着窗外發呆。這時,他發現有一個女子走了過來。待走近了他才看清楚,女子既年輕又漂亮,氣質高雅,衣着華貴。這樣的女子孤單地走在旅途上,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當她就要從小屋前走過去的時候,男子不由自主地開口叫道: “喂!請等一等……” “有什麼事嗎?” 女子微笑着點頭致意。男子本來不太擅長與人交際,可女子的魅力一瞬間讓他的這種性格蕩然無存,說話也順暢起來: “如果您累了,就請進來歇一歇吧!” “承蒙您的盛情,那我就不客氣了……” 男子遞上手巾讓她擦汗,端來水給她喝。天漸漸黑下來,男子點上了蠟燭。剛才就一直想問的話終於說出了口: “像您這樣的人,怎麼會一個人在路上走……” “這件事,請您不要問好嗎?” 問得確實有些冒失,也許有什麼隱情吧。可又不便刨根問底傷了人家的自尊。 雖然家里的一切都很簡陋,但男子傾其所有招待客人。準備了晚飯給女子吃,又把自己的小屋讓給她住,自己則睡到了放農具等雜物的小倉房。 第二天早晨醒來,他來到小屋一看,房間被打掃得干干淨淨,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他幾乎不認識自己的房間了。 “嚇我一跳,我以為走錯地方了。” 聽到聲音,女子轉過身來問候: “早上好!我用您家里現有的東西做了早飯。” 男子一嘗,覺得格外好吃,看來這女子竟有出奇的手藝。就沖這一頓飯,他也捨不得她走。 “至少再住一天好嗎?” “如果您肯留我……” 男子跑了出去,在河里捕魚、在山野里採野菜、挖山芋……,備齊了做飯用的材料。 他人在外,心在家,總是擔心着女子會不會已經走了。等回到家一看,女子還在,這才松了口氣。房子周圍也被收拾得干干淨淨。女子用他拿回的東西做給他吃,他覺得說不出的可口。 經他再三再四地挽留,女子留了下來。,兩人的關係漸漸親近起來。過了些天,男子說道: “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妻子?” 這話問得相當唐突,可出自這個不諳世事的男子之口,也不奇怪。 “如果您執意要娶我……” 出乎意料的是女子竟然很爽快地答應了。她從懷里掏出一枚金幣,交給男子說,這是我的全部財產。男子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拿到了一枚金幣,但他覺得現在並沒什麼需要花錢的地方,所以就把它收藏起來了。 男子變得勤快起來,兩個人每天都過得很愉快。偶爾,男子會不經意地說一句: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總可以告訴我你以前的事了吧。” “只是這一點,請恕我不能……” 男子暗自思量,如果逼着她說,把她氣走了,將後悔莫及,內中定有難言之隱,也許對我這個沒出過遠門兒的人,無法解釋。但總不至於干過什麼壞事吧。如果她能干什麼壞事,當然也就能把自己的身世編出一個聽起來合乎情理的故事了。 有一天,男子打柴回來,看到妻子在照看一位生病的老人。男子以責怪的口氣問: “這傢伙是什麼人?你以前就認識嗎?” “不認識。他是過路的,壞了肚子,已經走不動了……” “這麼多過路的人你都能幫……” “我當初就是一個過路的人,你卻肯留我在這兒住。正是你這顆善良的心感動了我。” 這真是一個再恰當不過的理由。自己總不能說“就因為你是個漂亮的女人,我才對你這麼好”吧,更何況人家還給了自己一枚金幣呢。也許妻子以照顧他人為樂呢,那麼這次也就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深究了。 過了十天左右,老人的病好了。 “真給你們添麻煩了,多謝你們救了我!你們夫婦真是菩薩心腸。不巧我身上沒有帶錢,無以為謝,我就幫你們做點兒什麼吧。” 老人懂得如何掘渠引水,他仔細地觀察了周圍的地勢,指導男子挖掘渠道,把河水引了過來。男子感謝道: “太好了!以後我可以種許多莊稼了,再不會像以前那樣,靠從井里打水,只能辛辛苦苦地種蕎麥了。謝謝你!” “能讓你滿意,我也很高興啊!你可以在前邊挖個池塘,把多出的水導進去,再和原來的河挖通,連接起來。” 老人告別離去了。 經過這件事以後,妻子再照顧過路的人,男子便默許了。過客們都會以各種方式表示一點兒謝意。其中有的人幫助改建了房子,有的人留下了一些菜籽,有的人傳授了制作水車的技藝。沒有什麼特別技能的人,便在田里幫助干幾天農活。不知是因為妻子的人緣好,還是慧眼識人,每個人都心甘情願地幫忙。 總之,他們的生活一天天好起來。夫妻倆生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第二個是女孩,第三個又是個男孩,成了一個幸福的家庭。 住在附近願意來田里幫工的人日益增多,慢慢地大家都過上了好日子。擴大了開渠引水的規模,拓展了耕地,又在池塘蓄水養魚,最終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區域,男子成了這一區域的統轄者。 男子常常對妻子叨念說: “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麼順利啊!” “是呀!” 有一次,男子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們已經有三個孩子了,怎麼樣,可以告訴我你的身世了吧?” “只有這一點,請原諒我不能告訴您。您只要知道我不是一個壞女人就行了。” “那倒也是。” 孩子們慢慢長大了,也都相繼結了婚。至於為孩子務色對象的事,男子是全權交給了妻子。見到過路的人當中有合適的,便主動提出來,對方差不多都會應允。在此落下腳過安穩的生活,當然要比為了生計在旅途上奔波好得多。子女們結婚後也都住在附近,大家都平平安安。不久,孫子也出世了。 “怎麼樣?孫子都有了,還不肯把你以前的事告訴我嗎?” “現在我們不是過得很好嗎?自從我們結婚以來,一切都很順利,以前的事我已經全忘了。” 過了些年,男子病了,可能是因為年紀太大了吧。雖然不覺得有什麼痛苦,但身體日漸衰弱。妻子時時照顧在他的左右。他用微弱的聲音對妻子說: “我快不行了。我能渡過這麼美好的人生,應該說聲謝謝你!” “您有什麼話要留下嗎……” “就是那件事,你始終沒有告訴我。不過也許這樣更好些。因為一直給我留下一個想要知道的東西,反倒也成了我生命的一種希望。” 這時的妻子也和丈夫一樣,接近暮年了。她把嘴湊近丈夫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男子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她說的可能是: “對!正是因為有了這個謎,我們的一切才這麼順利。” 也可能是: “只要我們的結局是好的,不就足夠了嗎!” 又或者是她真的說了自己的身世。 男子接着說道: “……我的眼睛越來越看不清了,你的身影也模糊了,家也看不見了,一切的一切都……” 他說着說着,停止了呼吸。與此同時,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進而消失了------妻子,家人,周圍的住戶,河流,池塘,莊稼…… 留在那里的只是一個小屋和一些蕎麥地,跟很久很久以前一模一樣。 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來一個年輕女子,在曾是小倉房的地方拾起一枚金幣,揣入懷中,然後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