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马非马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可是，随着气温的降低，我的心却更加萧索起来。

今天对于我来说，其实没有风景。风景是昨天的。

昨天下班后，作为一个模范丈夫和模范父亲（当然是自封的），我很自觉地去自由市场采买。自由市场还是那样的喧嚣，本来老妻吩咐可以买一些鲜虾回来煮了吃，问了价钱，我毫不犹豫地走开了。国家小康了，现在自报贫困不但得不到光荣，反而会遭人耻笑，我可不是要说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而是说因为有本事的人，在现行政策下当然不会再贫困。青菜豆腐还是可以承受的，而且据说更养人，我便很是买了一些回家。

风景在哪里呢？其实，风景并不一定远在天边，有的时候，也可以近在眼前。

当我骑着我的破铁驴进入小区的时候，首先看到了一个风景，至少我称之为风景。那是一位我认识的老人，当年我们几乎同时搬入这个小区，算来也认识有六、七年了。那个时候，我还不敢自称人到中年，他则已经从部队团级干部退了下来，应该有六十岁吧。因为是老乡，我们攀谈过，所以知道这些。印象最深的是，他打过仗，应该是对越。退下来后，依然壮心不已，说是如果国家有难，他还愿意再次扛枪。说的时候，他的妻子就站在旁边，一付很崇拜他的表情，曾经让我非常羡慕。

曾几何时，岁月无情，改变了一切。

我昨天看到的风景是，他步履很有些蹒跚地推着轮椅上的妻子，当年只有我闲着这样的一缕白发的他，已经很难找到青丝，那脸也越发的黑瘦，多皱，宛如某种干枯了的树皮。轮椅上，他的妻子虽然也憔悴、苍老，但在斜阳映照下，脸上却分明有着一付非常满足的表情。我知道，以前在他的家里，妻子始终只是陪衬，他则一直是当然的主角。而今，妻子虽然瘫痪了，却得到了他全天候的照顾和关爱，而那妻子，终于在无法自由行动之后，得到了前半生从未有过的重视，也可以说是得到了他的全部。其实，这道风景在小区里已经司空见惯了，但那是那地，我却突然有了一种感动，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

本来，就这样上楼的话，我的心情也许会因此变得不再灰暗。偏偏，继续前行，到了自己楼下的时候，又有一道风景无法避免地映入我的眼帘。而这风景，却也成了这篇小文的蛇足。

楼下，也有一辆轮椅，上面的也是一位老年女性，但是，没有人推着走，阴影里，她自己在吃力地转动车轮，而旁边休闲椅上，就坐着她的仍然非常健康高大的老伴，当然，确切地说，是后老伴。那老伴还在不满地训斥着她，显然，从他们一楼的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是劳动了他帮忙的。我也了解，这家的家庭条件还是不错的，双方儿女都有相当体面的工作，老夫妻也有着不菲的退休工资，而且还请有保姆，据说是她的女儿特意为她花钱雇请的。他们是在我和前面说的团级搬来后才入住的，二人再婚也是入住后的事情，她曾经在这里以善于煮饭著称，他也因此很是骄傲过一段时间，说是终于吃上了可口饭菜，而他的前妻是不擅此道的。后来，因了说法子女之间不断发生矛盾，她的身体也便每况愈下，终于中风瘫痪，而他则因为娶了个瘫子（虽然是婚后两年多才瘫的）而大呼上当，并再也对她没有了一丝好气。所以，这道风景也非常熟悉了，本来不关我事，也从没在意过，但此时此刻，却使我刚刚变得柔软起来的心肠又冷却下来，心情愈发地晦暗。

于是乎，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总是对老妻这也看不惯，那也不满意，总是横向比较，觉得哪个男人也比自己幸福，这些想法是多么的浅薄幼稚。其实，老妻当然并不完美，自己呢，更是有着很多别人都不具备的坏毛病。即便是瘸驴破磨，到底是一套家什，任何更改都只能导致更加的不协调。或许，还是原桩的好？

丁亥重阳临屏草草

[本帖已被zkoct于2007年10月19日22时34分28秒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