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私是不可或缺的

文：白马非马

一早，搭乘公共汽车往单位赶，没办法，路途太远，起晚了再坐车就会没有座位，而我还要有六节课需要站立，只好赶早。上车后，因为要最后下车，我习惯性地坐到最后一排，马上，我旁边坐过来一位比我还胖的中年男人，并且有礼貌地朝我点了点头，我则回之以微笑。但几乎就在同时，一股狐臭搀杂腥臊的气息扑进了我的鼻孔，我勉强忍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把车窗打到了最大。但是，还是不行，头昏沉沉的非常难受，胃里刚吃进的东西也在翻腾。这个时候，再想离开这个座位，即便是找个地方站着都是非常困难的了。我只好把头伸到窗外，前面马上传来司机的咆哮，让我缩回脑袋。没有其他选择了，我只好一直把脸扭到窗外。旁边的中年人看到我痛苦的表情，很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屏住气息回过头来对他表示感谢，说是突然有些晕车。漫长的旅途几乎一个小时，最后我们居然是在同一个车站下车的，下车后还互相打了个招呼，到底他也不知道我痛苦的原因就是他本人。

突然我就想起了一个关于婚姻生活中隐私的话题。这个话题其实本地电视台的一个互动栏目曾经搞过，答案无非两种，一种是必须保留隐私，另一种则是夫妻间必须坦诚相见，不能保留隐私。理由却不像答案这么简单，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我就此曾经和老妻讨论过，老妻的观点是不能有隐私，所以，我的QQ聊天记录乃至手机短信都曾经被她查阅过，我虽然不快，却无力说服她。有些和朋友之间的玩笑，也被她理解为暧昧，并且质问过我，假如对方的老公看到会怎么说，假如她自己也和朋友开这样的玩笑，我会怎么理解。我耐心加以解释：一、我和朋友之间的交流很正常，而且很多朋友我还曾经给她介绍过，甚至曾经和她一起计划，到河南旅游由朋友帮忙安排，我也顺便会会网友，能如此公开，足以说明心底无私；二、既然我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这些记录，如果她不看，不是更不至于有任何不快吗？可惜，老妻一向伶牙利齿，我则历来不善言辞，只好被她问得张口结舌。

其实，隐私的概念是需要界定的。我的看法是，婚姻中需要隐私，但这种隐私的保留是以不对对方构成伤害为前提的。事实上，即便是相当完美的婚姻，也是由两个独立的个体组合而成的，夫妻之间不可能永远甜腻，而是必须留有一定的空间，这对婚姻的延续是必不可少的。永远的零距离本身就是不可能的，而且，有些本身不会构成伤害的事情，在想象的夸张中，反而会起到伤害婚姻的作用。人无完人是每个人都认可的，而爱物及乌只能是一种理想状态，理想虽然不是空想，但几乎都是无法最终实现的梦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有的人说，接受他（她），自然接受他（她）的一切。说实话，这种说法我并不相信。热恋中往往都是这样山盟海誓的，但人不可能永远处于热恋状态，有些东西会成为将来要挟对方的口实，而要挟则最是婚姻中不能要的。处与非处的讨论曾经白热化，很多新新人类纷纷表示，在自己的词典里，已经没有处女的概念了。如果说对他们的发言表示怀疑，难免被理解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为了避免当小人，我不怀疑他们发言时刻的诚意，但也仅仅限于发言的时刻。因为，举不胜举的例子都在说明，其实，男人很在乎那一层对于生理健康来说可有可无的薄膜。如果哪个女孩傻到向自己的爱人坦白自己婚前曾经和几个男人上过床的程度，而且她的爱人还表示无所谓，我仍然要为她未来的婚姻幸福捏一把汗。有些东西，还是深埋心底的好，即便不为自己，为对方也是一样。

说一个现实中的例子。不久前，我的一位多年的至交找我喝酒。因为各自都忙，我们很久没有谋面了。看到他的样子，我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果然，酒没喝三杯，菜没偿五味，他突然告诉我，他离婚了。虽然现在据说人们打招呼已经由吃了没变成了离了没，我还是非常意外。因为，平时我们朋友联系的时候，提到他，大家都是非常羡慕的，他和妻子绝对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而且各自事业都相当成功。我们曾经说起，谁离婚都可能，唯有他们会毫无悬念地白头偕老。在他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叙说中，我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他自从下海，就一直免不了要应酬，白道的、黑道的关系都必须理顺。我们都知道，现在请客吃饭根本不能成事，大多数情况都需要到欢场潇洒。他本来酒量不大，所以每次都是装作喝醉，然后找个地方装睡或真睡，直到别人忙完了，他再起来埋单。问题是，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几个月前，他要应酬一位重要人物，居然真的喝醉了，酒后发生了一场让他终生后悔的闹剧。追悔莫及的他回到家里，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沉默寡言，连续多日如此，人也就憔悴了。妻子因为忙，过了很久才注意到他的改变，出于关心，就打算带他去医院检查身体。他告诉妻子不用检查，然后就把原因向妻子坦白了。妻子当然很惊愕，但是很快就表示了对他的理解。他感到如释重负，也非常感激自己的妻子的大度。可是，那以后，他每次要和妻子亲近，都被拒绝了，妻子说，可能是自己的心理问题，总感到他身上有一种别人的气味，让她无法再接受他的爱抚。后来，他们双方都认为分居一段时间可能会好的，但是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最后只好平和分手。他带着负罪感，把几乎所有的财产和房子都留给了妻子和儿子，自己搬到了公司住进了办公室。妻子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所以，自己的后半生将和儿子一起度过，不会再婚。他也认定不会再找到像妻子这样适合自己的女人，会独身下去。办理手续的那天，妻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你不说出来该多好啊！说完以后，妻子哭了，他也哭了。我本就不善言辞，看到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是想不起该说什么安慰他，只是拍了拍他的很消瘦的肩膀，告诉他保重。

回到家，我把朋友的情况告诉了老妻，老妻本来也认识我的这位不幸的朋友，所以也就非常吃惊。我告诉她这些，一个是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同时也想用朋友的事例佐证我关于夫妻之间也应该有隐私的观点。可惜，老妻却依然无法被我说服，反过来，她想起了我每次醉酒后的丑态，言辞告诫我必须戒酒。这让我想起一个小品里的台词：要是什么都和媳妇儿说，那还算老爷们儿吗？不禁非常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这也再一次验证了隐私存在的必要。

显而易见地，我的朋友因为醉酒而失足也还是失足，但开始还只是他自己受到惩罚，他坦白后，却是用自己的错误惩罚了自己的妻子，还有最无辜的孩子，终于让我们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都被他亲手断送掉了。

有的时候，隐私本身就是对爱人、对爱情、对婚姻的一种保护，从这个角度讲，善意的隐瞒下一些事情，自己独吞苦酒或者苦果，正是一种大爱。有的时候，隐私就是我们的一块疮疤，没有必要揭开让自己的爱人也跟着看了恶心。有的时候，爱人并非故意的造成了对我们的伤害，我们也需要把它深埋心底。

最近一期《读者》上面有一篇文章，题目好像叫做打给爱情的电话。说的是一位中年农妇因为得了一种可能致癌的恶疾，住院手术。她的丈夫每天晚上都要到走廊里，用磁卡电话向在家里的儿子交代，如何喂猪，如何喂牛。后来，一位病友偶然发现，他并没有向电话里插IC卡，只是自说自话地对着电话嚷嚷着。问起来，他指了指病房，电话并不是打给儿子的，而是给她听的。其实，他的全部家当以及猪啊牛啊，全都委托妻哥卖掉给她治病了。但为了稳住一直闹着出院的她，他只好每天用这种方式安慰她。大家可以找到原著，写的远比我这样不咸不淡的叙述要感人。这个谎言撒得好，是为爱才撒谎啊，谁能谴责这仅仅是一个谎言呢？

正像我文章开头说的那位中年人存在体臭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有缺陷，有些能够改变，有些无法改变。这些缺陷势必对自己的伴侣构成一定程度的伤害，被伤害的一方，明明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那就找个犄角旮旯自己去舔伤口吧，把那伤害看作一种隐私，自己埋藏心底，比告诉对方而又无法改变对方，要高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