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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國 原著/星新一 翻譯/老人家 “唉!真想死了算了……” 我兩肘拄在酒吧的台上,自言自語地嘟囔着。對面的大鏡子里映照着我的臉,那是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不,應該說差不多要往老年行列邁進了。 “怎麼又說這麼沒出息的話?” 酒吧服務員聽了我的話過來搭腔道。酒吧里除我之外沒有其他客人,店里的人除了這名服務員也別無他人,所以我小聲的嘟囔也被他聽到了。 “因為我活着已經沒什麼意思了。在公司成天挨上司罵,總也晉升不上去;回到家要對着一個又煩又乏味的老婆;並且,兒子最近又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我這輩子也不會好到哪兒去了,你說這麼活着,是不是不如死了好。” “原來如此。你是想解脫呀!” “是呀!如果到我死之前都是這麼活着,那我當然想快點死。 “您說得也對。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可以給您幫點忙。好吧,請把這杯威士忌喝了,然後我們慢慢商量……” 服務員換了個杯子,從架子上的一角取下一瓶不太常見的酒給我斟上。 “……請!” 在他目不轉睛地注視下,我略一遲疑,然後舉起杯一口氣灌了下去。 “酒里有安樂死的藥吧?無所謂!這個世界已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您猜對了。您已經邁出了通往天國的第一步。” 服務員微笑着答道。可我等了很久,並未感覺到有什麼痛苦的反應。我不由得惱羞成怒,脫口吼叫道: “喂!你開什麼玩笑!這酒哪有什麼毒?我決心要死,你竟拿這事取笑,你還有人味兒嗎?” 他的表情嚴肅起來。 “好吧,請等一下。酒里確實沒毒。不過,我保証告訴您去天國的辦法。” “謝謝!可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無論您怎麼說決心要死,但如果能活着去到天國,那是再好不過了吧?既可以遠離俗世的煩惱,又可以自由自在地度過餘生。並且,不用您花一分錢。” “如果能那樣當然好了。可是,又怎麼可能呢?正因為不可能,我才想死。你的意思是還有可能?” “沒錯!您願意嗎?但是,如果您認為我在跟您開更大的玩笑,那我現在就給您真正的毒藥。” “拜托!請設法讓我去天國吧。既然作一次人,但凡可以,當然想体驗一下那種生活。” “這就對了。那麼,明天請您到這張卡片上寫的地方去。切記,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可能就去不成天國了……” 服務員給了我一張卡片。上面印着天使圖案及安琪協會的字樣,下邊有地址。我雖然半信半疑,但卻希望這是真的。 於是,第二天,我找到了這個地方。就算是不行,大不了跟原來一樣。 “啊,歡迎歡迎!酒吧的服務員是我們的一名聯絡員,他已通知我們您會來,我正在等您。您的事情由我來負責安排。” 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中,有一個青年,很有禮貌地過來跟我打招呼。我的戒備心放松了些,既然來了就不能不問個明白: “總覺得這事太誘惑人了。” “也難怪您懷疑。實際上我們這個協會也有為社會服務的一面。目的是給那些過了半輩子無聊生活的人一點兒安慰。不會像您想的那樣不負責任地隨意胡來,所以請您放心。” “可是,什麼時候才能去天國呢?” “過十天左右就出發好嗎?請耐心等待一下。今天要先給您照像。” “等十天左右倒沒問題,但真的能去嗎?” “您不必擔心,包在我們身上。那麼,有關詳細的情況,四天以後我們再談,所以還要請您再來一次。” 當天,我被拍了幾張照片就離開了。 四天後我又一次來到這里。 “我在等您。終於做好了。請看!怎麼樣?相當不錯吧?”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房間的一角,還有一個我,仿佛是我對着鏡子時的模樣。 “哎呀!嚇我一跳。那……是誰?” “當然是您啦!這是按照前幾天拍的照片做的機器人,跟您一模一樣。” “是嗎?用來干什麼?” “用來干這個。” 說罷,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向後擰去。 “啊---!救命啊!” 我不由得一聲大叫。但他馬上放了手,低頭賠罪道: “對不起,只是為了錄音。” 事情越來越蹊蹺。 “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想到去天國還這麼費事。如果太麻煩的話就算了。” “不,準備工作到此為止。接下來我詳細說明一下吧。這個機器人雖然外觀看起來跟您一模一樣,但其功能只是會簡單地走幾步,還有發出剛才錄音的叫聲。但這已經足夠了。因為不久就會讓它死了。” “為什麼機器人死了我就可以去天國?” “您還不明白嗎?對這個世間而言,就等於您死了。對了,在此之前您要買生命保險。當然,錢由我們來付。” “原來如此。賠償金該是平分吧?這辦法不錯啊。” “不是平分。保險金完全由我方承受。因為死了的人還花什麼錢,再說萬一被發現了……。不過,我們會保証您在天國的生活。在天國用不着花錢。” “這倒也是。既然到這兒來了,我就相信你們吧。” “還有,就是怎麼個死法。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得引人注目。要選擇跌落到瀑布下的深潭、大海、火山口這樣屍骨無存的方法,不過,您如果有什麼特別的願望……” “沒有沒有,由你們決定吧。” “那麼,我們會處理好的” 數日後,我偷偷地來到停泊在碼頭邊的一條船上,在一間艙內等了一會兒,那個接待我的青年來了。 “一切進展順利。承蒙您合作,保險金也到了我們的帳下。那麼現在就送您去天國吧!恭喜您終於順利地死掉了!” “自己死了,還有人向我祝賀,這真是做夢也夢不着的事。不過,我想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跌落到了一所水電站的水庫里。屍體會被卷入發電機,攪得粉碎。我們通過遠距離搖控操縱,使機器人腳步踉蹌地在水邊一滑,大叫一聲:啊----救命啊!在眾人矚目下跌落水中。死得相當圓滿。我還拍了照片,以備萬一要出示証據時用。怎麼樣?這照片賣給報社也不錯吶。” 他把照片遞了過來,上面的人,臉對着鏡頭,活脫脫就是我臨死前的樣子。 “那麼現在我們去哪兒……” 天黑了,船開始向南進發。海浪輕快地拍打着船舷。 “當然是按照我們的承諾,送您去天國。在南部的一個島上,有本協會和外國的協會共同開發的一個樂園。在那個樂園里,您可以解脫一切,想要的東西應有盡有。” “是嗎?我真不知該怎麼謝你!” “只要您高興我就滿足了。對苦熬半生的人來說,他們理應得到這樣的權利。” 如他所言,幾天後,到了那個島。清爽的空氣,海潮的濕潤,熱帶花草的芳香。並且還有設備完善的小型精致的住宅。 “哦,到了。那麼我就送您到這里……” “謝謝!啊!能在這麼好的地方度過餘生,這一切簡直是在做夢。可是,為什麼呢?那些先來的人怎麼愁眉苦臉的?” “哦,可能是過於幸福了吧。” “是吧?” 其原因不久我就明白了。我要解決這個問題,開始造小船。管理員發現後問我: “你在做什麼?有什麼不滿意嗎?” 其語氣似乎在說:又一個造船的。 “求求你,就當沒看見吧。在這里要什麼有什麼,沒有什麼不滿意。可不知為什麼,我非常想念那總是訓斥我的上司,毫無樂趣的老婆和那不爭氣的兒子。請讓我回去吧。無論怎麼賠償我都願意!” “你說什麼?從天國還能回去嗎?如果你一定要返回俗世的話,就只能游泳回去啦。如果那樣,途中會被淹死,然後也許會在哪里投胎轉世。 哦,還有這個方法,那麼姑且試一試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