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 理 主 義 者
原著/星新一 翻譯/老人家
F博士是一位金屬學家。雖然是博士,但卻很年輕,可以說還是個青年人,這足以昭示着他作為一個學者,相當優秀
博士本身是一個徹底的合理主義者,這一點可以和金屬的特性相媲美。這並不是表現在金錢上的節約呀、一看到桌上的菜就計算有多少卡路里呀等等生活方面,而是他的思維方式極為嚴格,他的頭腦中,不允許有絲毫不合理的東西介入。
一天晚上,F博士沐浴着月光,獨自佇立在波濤拍打的海岸。喜歡猜疑的人也許會說:
“哈哈!這傢伙的內心實際上也渴望浪漫,大概在為找不到女朋友而苦惱吧。”
財迷的人則會從博士的專業推測,暗自嘀咕:
“我說呀,他可能想偷偷地在沙里淘金呢。”
可實際上,他們都猜錯了。博士既不是渴望愛情,也無意做個一攫千金的淘金者。從地質學的角度來說這里根本無金可淘,這一點博士倒是一清二楚。他是為研究沙中所含微量元素來海灘採集資料的。
博士一絲不茍地搜集着沙子的標本,把它們裝進試管內。這時一件意想不到的東西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是一個罈子。不知是被海浪從哪里推來的,還是被海水從沙子里沖出來的,是個見所未見的異國色彩的罈子。
可F博士對古玩之類的東西完全不感興趣,輕輕一腳把他踢開了。
罈子滾動了一下,蓋子掉了下來。從里面出來了一個身着異國服飾的男子。他從後邊向仍徑自走去的F博士喊道:
"喂!太謝謝你了!”
博士頗感意外地回過頭來,以他那慣用的金屬般的聲音問:
“你是誰?這樣的打扮,這樣的場合,向我道謝,為什麼?莫名其妙!”
男子指着那個罈子說:
“我呀,我是長期被困在那個罈子里的人。”
博士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罈子,蹙起眉頭,嚴肅地說道:
“不許開玩笑!你要給我一個更合理的解釋!”
“您不信我也沒辦法。我是古代阿拉伯的神魔,確實一直被困在這個罈子里。”
博士臉上的表情越發嚴厲:
“神魔?胡說八道!這種騙小孩兒的話,不!騙小孩兒也不能這麼騙!這在教育上相當有害!”
“您不相信,我只好証明給您看。您把我從罈子里救了出來,不謝謝您,我過意不去。您可以提出三個願望-----只限三個,無論什麼願望,我都可以滿足您。請吩咐吧。”
“你說‘無論什麼’?不許用這個詞!世上有辦得到的事和辦不到的事。不可無視這個法則!”
“那麼,您看這樣好不好。您如果認為我在撒謊,您就當自己在被騙,說出點兒什麼要求來試一試。要麼,我首先給您變出一個金塊來好嗎?”
“什麼?金塊?這一帶的沙子並不含金。不許信口胡說!”
“不信您就看吧。那麼,含金量要多少的?純金金塊好嗎?還是用18K金雕刻點兒什麼東西上去?”
“你簡直在捉弄我,快住口!不許再胡說八道!如果你那麼想變出點兒什麼來,現在就變出一輛一噸重的黃金汽車,馬上就放在這里。怎麼樣?不行了吧!”
博士話音未落,那男子單手一揮,隨即周圍沙沙作響,一輛金車兀現眼前。
“請看!”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從哪里搬來的?
博士走近前去,從兜里掏出儀器,開始分析它的成份。
“怎麼樣?是真的吧!”
“的確,的確是真金。比重19.3,融點1063度,原子號碼79,真金無疑。但是,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這兒呢?”
“不是說過了嗎,我是神魔。您現在該明白我的法力了吧!”
“不明白。這是不合理的。你肯定是耍了什麼花招兒。那麼,你再把它給我變沒了,我就會識破你的機關。”
就在博士瞪大了眼睛全神貫注的監視下,閃耀在月光中的黃金汽車倏然消失了。
“看到了吧?
“嗯,沒了,確實是沒了。這是根本不應該存在的現象。難以置信。”
博士喃喃自語。神魔說道:
“還剩下一個願望,您想要什麼?這可是最後一個了,您要慎重考慮好了再告訴我。無論是多麽複雜的事都可以。”
博士搖着腦袋沉思良久,終於說出了最後的願望:
“這實在是令人髮指的不合理現象。我絕不允許這種現象的存在。我壓根兒就不想有這種經歷。你把我的這段記憶清除掉,然後回到罈子里去,走得越遠越好!”
神魔雖然滿面悲哀,但還是轉瞬消失了。
F博士繼續走他的路,彷彿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事實上在他的腦子里,沒有留下任何不合理的東西。
那個古罈的蓋子又合好如初,被波濤推來蕩去地在海邊滾動了一陣,然後漂落海中,身軀抖動像是在發泄着不滿,漸漸被大海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