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同事英子，进特区没两年就离婚了，一直独身，三年前四十六周岁时，她突然想找个伴了。但没有直说，是谁都会不好意思的。 于是，有一天她找到我，说心里很乱很烦，让我陪她一起到山上的庙里抽个签。我俩平时都不怎么锻炼的，所以爬山就像蜗牛似地，好容易爬到山上的庙跟前，学着人家的样，先捐钱，再烧香磕头，然后抽签，俩人的样子很是虔诚 她抽了个中签，让老和尚解。 据说老和尚算得很灵。他并不看签，看了英子的面相，然后看手相，看得很认真仔细。我俩全神贯注，四只眼睛盯着老和尚的一张嘴，耳朵伸得老长，生怕错听或漏听了什么。 说起来，谁还能真的信他什么？但就是想听。 老和尚说出了让我和英子惊讶不已的话，不但说出了她已离婚还说了她前任老公的概貌，什么高干子弟，长脸，比她年轻等等。并说英子的性格如何如何的，必然会有这样的结果云云……。 最后说英子要“枯木逢春，梅开二度”！听了这话，我和英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然老和尚能把过去都算得如此的准确，这“梅开二度”的话一定不会错了。我笑着恭喜她要有第二春了，让她拿签来让老和尚解。老和尚并不亲解，只把一本破旧的解书给我们自己看， 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签解上果然有“枯木逢春，梅开二度”的话！英子惊讶的无话可说，痛快地拿出二十元钱放进了老和尚的手中。 是否老和尚早已看到了英子的签号，不得而知。但英子很是服气了。 合着也巧，我婆婆的校友从香港带话来说，她要移民加拿大，让婆婆帮忙，为比她大一岁的哥哥找个女伴，她走后老哥身边好有个照料。条件不高，深圳珠海的都行，内地有合适的也可以，只要人好，贤惠、靠得住、并且还能生孩子就行。 我曾给英子说过这事，但没想要给英子介绍。 下山时，英子问我，那香港人的条件如何？ 我说我没见过哪，但听婆婆说，校友比她小两岁，校友的哥哥比校友大一岁，也就是那校友的哥哥只比婆婆小一岁。应该是66岁了。 再就是，那老头从没结过婚，是个童男，在香港有房有车有积蓄，并且除了退休金，还开一部大巴，有不少的收入。 那校友说了，如果女方愿意，可以在深圳或珠海买房安家，最希望能生个孩子。去香港也可以，只怕女方不习惯香港的生活。 英子听了，沉思起来。 她不说话，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嘀咕着，以她的条件可以不用找这么大年龄的人。相差二十岁，如果早就相识有感情基础，倒也没什么。可从不认识，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 一个老头，如何能谈出情说出爱来？ 而且，最重要的，说什么？两个人在一起说什么？英子虽学历不高，但气质不错，在医院工作了二十多年，已成为一个颇有经验的内科大夫了。可从内地调来，不大会说白话。 而那香港老头，开了一辈子的车，退休了仍在开车。不会说普通话，连听懂都困难，英子可以接受这老司机吗？ 从山上下来，英子长叹一口气说：“人这一辈子啊，图什么？年轻时追求爱情，追求般配和完美，常常满足的是虚荣心。可爱转眼就没了，情又在哪里？我现在想通了，要么能对我一心一意的好，他穷点没有大本事也认了；要么，就有钱，让生活得更好一点，感情上，能过得下去，是个伴就行。”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中专毕业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小女儿还在读书，前夫一次性给了一笔钱，就再也不管了。 凭她一个人的工资在特区生活还要养两个孩子，不那么宽余的。她发愁的还有女儿们的前途。上不了大学找工作就是一难，她一个并不著名的医生，没有什么硬关系，想帮女儿也是一难。 自离婚后，我很少看到她的眉头舒展过。想想她是真的很不容易。 我试探着问她，要不要见见那个香港老头？如果有心，我给我婆婆说说，让他们来一趟？ 她羞羞地笑了笑说：见就见见吧，也没什么大关系吧？ 我说自然是没什么关系的，他们来看老同学，顺便你是我邻居兼同事来家里坐坐，然后代替我作向导，一起到风景区走走，总是合情合理的。 他们兄妹从香港来了，六十五岁的妹妹看上去很年轻，性格开朗活泼。个子不高，穿着一套浅色运动衫，运动鞋，戴着黄色的太阳帽。乍一看，以为她不过五十岁。 哥哥只比妹妹高半个头，精神状态却与妹妹截然不同，六十六岁看上去只多不少。微胖的身体上套了一件灰色夹克衫，头上低低地压了一顶鸭舌帽，眼睛眯眯着，一见阳光就会流泪的样子。见了我们一帮人（公公、婆婆、丈夫、我，还有英子），很腼腆的笑，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我想完了，英子不会看上这焉老头的。 果然，一天的风景看下来，英子的脸上一直阴天，一回到家，还没等我问，就开始掉眼泪，收也收不住，哭得我眼睛里也湿湿的。 我说：“别哭了，都怪我，不该让你见这又哑又糟的短老头。唉，该想到的，他要是靓仔的话，就不会守身如玉到今天了。” 没想到英子听完我的话，“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抹着眼泪说：“你就别再损他了，他不哑也没糟，是矮不是短，守身没守身的，你怎么知道？” “哦？那你怎么看？” “他会说话，说他父母去世的早，只有兄妹俩，为了妹妹，他一直没想过成家，等供到妹妹大学毕业，又为妹妹的婚事操心，等想到自己时，也错过了时机” “这么说，他很好啊” “要是很好，早该结婚的，还是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哪里知道？你不是说他又哑又糟又短吗？” “哈哈哈……” 我们俩人哭笑了一阵，她才说，她之所以难受想哭，是因为发现自己的价值竟掉得这样厉害，竟要见这样一个老头。“我是不要再嫁人了”她说：“我宁可受苦受累忍受孤独和寂寞，也不要嫁一个虽有钱但产生不了感情的人”。 她说，她原想只要人不坏，为了两个女儿，嫁也就嫁了。香港老头毕竟是有钱的，说不定还能将两个女儿办到香港去。也许生活会有很大的转机。可是，她说，情感的东西太难说得清了，感情上不能接受他，根本就难以想像如何能生活在一起。那是碰都不想让他碰一下的，怎么可能还有别的……什么接触？ 说是说做是做，以为已经想开的英子到底是不能随便嫁人的，那老和尚说的“梅开二度”到今天也没能实现。三年来，英子没再提找伴的事了，用她现在的话说：不找男人一样过。 现在倒时常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了，大女儿嫁了一个澳门人，小女儿毕业后在旅游公司谋到一份职位。这次卫生系统改革，她办了内退手续。 前些天买菜时遇到她，她拉着我的手神神秘秘地说：“触网了，那感觉比见香港老头大不相同呢！” 看她开心与兴奋的表情，我毫不怀疑她上网上出情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