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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 十一、树林 村后有条公路,听大人说叫临腾公路,乡政府在路北,村子在路南,在村子与公路之间,有片树林,约几十亩。树多为槐,大小高低参察,各种灌木夹杂其间,浓密挺拔,苍劲浑然。 开春,枯了一冬的树开始苏醒,枝条渐渐生动湿润,皴裂的老皮四边卷翘,最后干缩成一片鱼磷脱落。绿意浅染的树林,宛若顶着淡淡雾纱的羞涩少女,沉静娴雅。几场雨后,树枝越长越有劲,树干里好像奔涌着血液,生机四溢,树林的绿在增厚加重,突然之间,树林就成了裹着深绿色头巾的大姑娘。大片小片的叶子上像涂了层油,太阳洒在上面的光都被滑倒了,冽冽趄趄地闪耀着跌落下来。 夏初时节,槐树抽花,白色的花苞,伸展,开放,二三寸长的槐花穗子一嘟噜一嘟噜的挂满大树小树,整片树林洁白如雪,淡淡的清甜的花香,弥漫了整个村庄。这时候,就会有放蜂的人到来,放蜂的多是一个或两个男人,也有一男一女的,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过着和我们不一样的生活。每天我们放早学(八点半左右)回家吃饭才见他们起来,散漫的洗脸刷牙,简单的餐食,闲坐在帐篷前,有时见他们在蜂箱间忙碌,把那些大箱子搬来搬去。早晨傍晚,那些蜂会像雾一样聚集或飞散,这种我总替他们担心,怕被蜂蛰。那些蜜放在缸里或做成大块,像蜡,但村人很少买,除非家里有咳嗽气喘的病人。槐花凋谢,放蜂人把全部家当装上车,又上路追赶花开去了。有一年还领走了村里一个年轻媳妇,留下幼小的孩子在家中啼哭。 仲夏的树林是丰厚饱满的。蝉鸣缠绕着整个林子,似一根根带有金属音的游丝在枝叶间跳跃穿行,前音还没来得及走远,后音就逐浪似的踏上了前音的脚后跟,弱弱强强,强强弱弱,婉蜒连绵。男孩子偷把新打的麦子,嚼得粘粘的裹在竹竿头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压在蝉身上,还沉浸在音乐里或长梦中的蝉就有翅难飞了。他们捕蝉不像现在这样做成美食端上餐桌,只是捡几只自己喜欢的放在玻璃瓶里养着,其它的放掉,但依然兴趣十足,为的是体验捕蝉过程带来的乐趣和刺激。林里杂草繁茂,野花葳蕤,叫不出名字的昆虫,小鸟多得是,如果进入树林深处,甚至会遇到兔子或野鸡,野鸡比家鸡略小,羽毛五颜六色闪着光芒,非常绚丽,敏捷的飞离常把正走着的人吓一跳--它比人更早感觉到侵入的逼近和危险的来临。有时会从草丛里发现一窝鸟蛋,少则三二枚,多则八九枚,顽皮的孩子把鸟蛋搬进自己另造的草窝,过几天再去看看,鸟妈妈是不是还能找到。 天渐凉,秋风像梳子捋过树林,梳落的叶子在地上铺层厚厚的毯,人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提醒人生命轮回的警语。枝枝干干变得条缕清晰,如盆的圆月挂在西天,地上印满扶蔬的投影。鸟鸣清丽婉转,点缀枝头,树林顿生神性和生动,我一直认为有鸟的林子才有灵性,如画龙之后的点睛。正如古诗所言:万影皆为月,千声各为秋。 冬至,林子像个半张的巨怀拥着村子,自己被寒风吹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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