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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张海天的侠义和骁勇,很快得到绿林好汉的拥戴,许多江湖义士慕名而来,众望所归,张海天也取代了老头票,坐上了大当家的位置。 1931年的9月19日。 九月的辽西,正的金秋时节,成片成片的火红的高梁像浸透了血一样红的刺眼,大片的芦苇扬着灰白的芦荻在秋风中呜咽。一个二十八、九岁的汉子策马扬鞭疾驰在高粱与芦苇之间的土路上。夜,漆黑一片,天空飘着蒙蒙的雨,雨点敲打着高粱芦苇,“刷拉、刷拉”的声响像数不清的鬼在哭。看不清汉子的眉眼,只听到他沙哑而带悲愤的声音一直在喊:“驾!驾!”这已经是他换的第二匹马了。打下晌从沈阳城里出来,他一直是懵懵懂懂,耳边回响的总是那轰鸣的炮声和无辜人群的悲惨喊叫。 “他妈的王八犊子小日本,欺人太甚了!炸了柳条沟,炸了北大营,占了沈阳城!若不是亲眼所见尸体遍地,鬼哭狼嚎,说啥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可怜的大帅府,被日本人抢劫一空,可怜的北大营的弟兄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本人杀人放火而束手待毙。这是军人的耻辱啊,是中国人的耻辱啊!” 村庄、庄稼、苇田不断地在眼前闪过,魏福恨不能生上一双翅膀一下子飞到魏家营子的海天老营向大当家张海天通报这个消息。 马蹄如飞,魏福汗流浃背。想起今天在城里的经历的一切,魏福的心感到一种撕肝裂肺地痛。 魏福在沈阳城里已经呆好几天了。他这次来沈阳是奉命进城采购弹药的,他住在东北军620团团长王铁汉的兵营里。因为死去的大帅是盘山人,因此,东北军中盘山人很多。又因为大帅也是绿林出身,所以营、盘地区的绿林好汉们都一直敬仰大帅和少帅,与大帅府走动得也多,东北军的驻地北大营子也便成为盘山绿林好汉们经常出入的场所。 王铁汉也是盘山人,家住羊圈子村。魏福的家离羊圈子不远,论起亲戚,王铁汉还是魏福的远房表哥。 昨天夜里10点多钟,突然一声巨响,把睡梦中的魏福震醒,接着,便听到隆隆的炮声。魏福一骨碌爬了起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走,想看个究竟。外面乱哄哄的一片, “日本人向咱们驻地进攻了!”不知是谁大声地喊道。 接着,军号“嘟嘟”地吹了起来,队伍在两分钟内集合完毕,王铁汉团长只在队伍前大喊一声:“等候命令,准备战斗!”就去紧急给旅长打电话,请示命令。日本兵700多人已经在装甲车和炮兵的掩护下向北大营进攻了,可王铁汉等来的旅长指示却是“不抵抗,等候交涉!” 王铁汉铁青着脸,心如火焚。外面炮声隆隆,官兵们已经忍耐不住:“团长,快下令,打啊!” 上峰的命令还是等候。王铁汉带着官兵巡视了620团的防区,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看着士兵们焦急的样子,他暗暗地下决心,只要日本兵进攻防区,他不管命令不命令,坚决还击。 时间过得真慢,一秒一秒,像一个世纪那样的漫长。王铁汉像一个笼中的困兽,在指挥部里来来回回地走着。 1931年9月19日的凌晨2点。“叮铃铃---”王铁汉一个健步冲向电话: “喂,王铁汉,为什么不执行撤退命令?”电话里传来了沈阳警备区司令荣臻的声音。 “司令,不能撤啊,日本人打上门来了,赶快下令打啊!”王铁汉焦急地说。 “撤!快撤!不许抵抗,这是南京的指示!”荣臻在那边严肃地说。 “不!不能撤,咱不能让日本人骑在咱头上拉屎啊!” “王铁汉,服从命令,把武器放回仓库,不准抵抗!否则我枪毙了你!”荣臻的声音极其严厉。 王铁汉扔下电话,满脸是泪,忿忿地骂道:“操!这叫什么军队,日本人欺负到家了,还让我们束手待毙!” “团长,日本人攻进我们防区了,打!快下令打啊!我们誓死不当亡国奴!”战士们喊声震天。 “好,弟兄们,给我打!狠狠地打!”王铁汉一声令下,620团的士兵们像一群猛虎一样冲进敌阵,愤怒的炮火,把黑压压的日本兵压了下去。 19日的黎明,在620团防区的阵地上,几十具日本人的尸体横斜竖仰地躺在那里,王铁汉与士兵们一样,已经打红了眼睛。而北大营其他防区内,东北军束手就擒,他们惨烈的哭声惊天骇地。 王铁汉又接到司令部的命令,必须撤出北大营,决不允许抵抗。王铁汉带着620团的官兵们撤出了北大营,整个军营里哭声一片。魏海想到那个场面就泪流满面,那是东北爷们惊天骇地的哭声啊。撤退时,王铁汉把魏海叫到跟前,流着泪对他说: “魏海,赶快回去禀报海天大当家的,我王铁汉是军人,受的管制太多,不能随心所欲地打鬼子。要他把咱那里的各路英雄好汉联合起来,打鬼子啊!咱是东北爷们,咱怎么能让小日本占了咱的家呢!” 沈阳城里,一片火光。到处的逃命的人群,到处是凄厉的叫喊。魏海顾不上枪炮弹雨,牵上那匹雪青马好容易挤出了沈阳城,一路快马加鞭往盘山方向奔去…… 魏家营子海天老营。魏家大院,灯火通明,500多个绿林好汉住在十几间房子里。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喝酒的、打牌的、抽大烟的,干什么的都有。在堂屋的大炕上,张海天、盖中华、蔡宝山、傅天龙等几个首领坐在堂屋里打麻将。张海天坐在北边,蔡宝山坐在他对面,正在坐庄家。 张海天今天总感到心里烦乱,打麻将也心不在焉。 “大哥,你今天怎么了,好像心里有事呢!”盖中华打出一个二并望了张海天一眼说道。“不知道为啥,眼皮总跳,像有事要发生。”张海天道。 “魏海这小子也该回来了吧,都走了好几天了。”张海天又道。 “那小子!不定跑哪里逛窑子去了呢!”蔡宝山道。 “那小子爱逛窑子是不假,但从不误正经事。”傅天龙打出一张幺鸡道。 “报告大当家的,魏海回来了!”一个卫兵还没报告完,魏海就闯了进来。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见到张海天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魏海,快说,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围着魏海焦急地问了起来。 “大当家的,沈阳城、呜呜-----”魏海说不出话来了。 “快说,沈阳城怎么啦?”性急的盖中华揪住魏海的衣服就问。 “老盖,别急,让魏海缓口气!魏海,来喝口水。”张海天把桌子上自己喝水的水壶递给了魏海。 魏海稳了一下神后,就把自己所见到的一切以及王铁汉的吩咐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对张海天说了。魏海说到悲愤处,大家顿足捶胸,迸流涕泪。 突然,“哗啦啦”,麻将桌被张海天一脚踹翻,张海天怒目圆睁 ,牙关里“咯噔”一声,众人一惊,紧接着“叭——”一张一直捏在张海天手里的麻将牌生生地断了。“呸!”张海天将半颗咬断的槽牙吐进牌海里。手一松两截断牌掉在桌上。几个首领一定睛:竟是一张“南风”南边的蔡宝山脸色一凛,忙抬头。 张海天目射寒光,满脸杀气,冷冷地吐出渗出血丝的字:“不当胡子了,扯旗打日本!” “小日本,我们跟你不共戴天!” “对,打日本!”几条汉子瞪着血红的眼睛一齐喊道。 这一夜,老营子的堂屋里一夜灯火通明,他们愤怒:偌大的中国,怎么能让区区的日本小国说占了就占了呢?8000多东北爷们,怎么就能乖乖地撤出沈阳城? “他娘的,以为咱中国没人啦?咱明天就给小日本点颜色看看!”盖中华愤愤地喊道。 “弟兄们,小日本打进来了,咱们绿林中人,义字在先。民族大义是最大的义,国家的恨是最大的恨。大帅就是被日本人炸死的,少帅又被逼到关内,东北军他现在指挥不了,得听老蒋的。小日本,得靠咱来收拾他们。明天开始,咱不能再做打家劫舍的胡子,咱要扯起抗日的大旗,咱得重新报号,还得重新立些规矩。”张海天一只脚踩在炕沿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说。 “大哥说得是!咱们江湖之人,讲得就是一个义字。国没了,家没了,咱们这些汉子还有什么脸面行走江湖?”有些书生气的蔡宝山道。 第二天早上,北风瑟瑟。几百个绿林好汉集合在营房的大院里,往日飘舞的掐金边走金线黑底翠字的“海天”大旗已经换上了“老北风”的大旗,张海天跳到院子中央的大碾盘上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 “弟兄们,沈阳城昨日被小日本占了,很快就会打到咱们这旮旯来了。鬼子这是要灭咱的国,亡咱的家呀,小日本分明是欺负咱中国没人嘛!他奶奶的,咱是东北的爷们,咱能拱手将家园送给他们?从今日起,我张海天不再带着大家伙劫人劫枪绑票砸明火,要去打小鬼子了。弟兄们有愿跟着我干的,留下。不愿干的,张某人绝不勉强。如果大家伙都不愿干,那就劈杆子散伙!姓张的一颗脑袋一杆枪,跟日本鬼子拚到底!!” “跟小日本血战到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共同抗日,保家卫国!”几百条汉子的齐声呐喊地动山摇,久久地回荡在老营子的上空。 “弟兄们,我们‘海天’从今天起正式改名为‘老北风’了!咱们从今儿起就是抗日自卫军了。为什么报号叫老北风呢?昨儿我和几个当家的打麻将的时候,就是在南风坐庄的那当口听到鬼子占了沈阳城这档子事的。他关东军司令不是叫本庄繁吗?咱们就是要克他这个本庄。‘老北风’要是不把他本庄繁打他个二饼朝天四条杵地,俺姓张的死不瞑目。 这时,太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血淋淋的光线像血一样泼在地上。一阵强劲的北风呼啸而至,烈烈北风中,张海天和几百名汉子拳头紧握,怒目圆睁,像一座座的铁塔昂首挺立。老营房顶,一面大旗迎风怒摆, 白底冷肃如孝,上书三个大字“老北风”,鲜红刺目,淋漓如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