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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这是在哪里?杜大炮睁开眼,发现在自己躺在一个土炕上,身下铺着干爽的芦苇,日光透着窗棂斜斜地照了进来,刺得他有些挣不开眼,几只花脸大蚊子围着他不停地哼哼,他扬了扬手,想把它们驱赶走,却扯动了身子无比的疼痛。他咧了咧嘴,放下了徒劳的手。 “他娘的,这个赵疤瘌眼这个狗娘养的,等老子伤好了,不崩了你的脑袋才怪了呢!” 杜大炮想起昨天的事,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昨天,大炮受老北风张海天的之命去马家房子给项青山送信。 月亮吊在正头顶上,惨白的光线直直地劈下来,杜大炮的影子在地上像狼一样细长。杜大炮看着自己的影子蔓过满是黄土的小路,蔓上了一座小木桥。青草从河水里爬出来,沿着河沿一直往上爬,爬进黄色的芦苇,爬进绿色的高粱地。不远处,便是马家房子,杜大炮走下了小桥,撩起河水,洗了一把脸,正想往村里走去。这时,河对岸西边的土道上,传来了一片纷乱的脚步声,大炮接着月光一看,一群黑黢黢的人影像鬼一样晃了过来。 “是鬼子!”杜大炮猛地打了一个机灵,脚下一滑,一头扎进了苇子。几只趴在稀稀拉拉的苇子下面说话的野鸭子盯着朱七看了片刻,扑棱棱蹿到了天上。杜大炮躲在苇丛中,屏住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岸的鬼子。 鬼子走上了小桥,领头的是竟然是赵疤瘌眼。 “太君,项青山今天晌午就回来了,住在村东头的项老歪家,这次他只带两个随从。”赵疤瘌眼点头哈腰地对一个当官的鬼子说。 “你地情报可靠?” “太君,你放心,那项青山和我从小一块长大的,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 “他妈的赵疤瘌眼,项青山怎么不把你那只眼睛也打瞎了!”杜大炮恨恨地骂道。 杜大炮跟项青山是拜把子兄弟,那个赵疤瘌眼原来也在项青山的队伍里。老北风张海天、项青山、蔡宝山、盖中华联手举起抗日的大旗候,建立了辽南抗日义勇军,义勇军纪律严明,赵疤瘌眼因为恶习不改,除了抽大烟外,还经常危害四邻。一个月前,在王家村,把老王家刚进门不久的小媳妇糟蹋了,害得王家小媳妇上了吊,使项青山大怒,把赵疤瘌眼打了四十军棍,撵了出去。就因为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光腚朋友,放了他一马。可这小子不但不领情,还投靠了日本人。 “不好,我得麻溜告诉青山去!”杜大炮磨过身来,猫着腰,沿着河边的芦苇丛悄悄地钻进了高粱地。杜大炮不仅枪法准,脚下功夫也了得,这些年跟老北风在一起,练了奔跑如飞一身的轻功。 杜大炮赶到村东头的项老歪家的时候,赵疤瘌眼领着鬼子已到了村口。 “项大哥,快起来!”杜大炮冲着屋里正在睡觉的项青山喊道。 “兄弟,你来了!”项青山一骨碌从炕上跳了起来。 “二哥,赵疤瘌眼领着鬼子抓你来了,快点避一下吧!”杜大炮焦急地说。 “赵疤瘌眼这个鳖犊子,当初我怎么不一枪敲了他天灵盖!鬼子有多少人?”项青山问。 “估摸有20多个呢!快走吧,他们太多,咱打不过他们!” “强子、顺子,抄家伙,咱们走!”项青山冲着西屋喊道。 项青山、杜大炮、还有另外两个兄弟,跳出院墙,向房后面的高梁地里钻去。 “太君,那是项青山,快,别让他跑了!”赵疤瘌眼手指着高梁地的方向大声地喊着。 “幺西,给我打!”鬼子军官挥舞着战刀向高粱地方向冲来。 一人多高的高粱齐刷刷地站立着,“嗖”、“嗖”子弹穿过它们的叶子,它们的身体,它们“刷拉、刷拉”地笑着。杜大炮他们猫着腰在高粱地中穿行着,子弹在他们的头顶上尖啸地穿过。穿过高粱地,他们便暴露在敌人的眼下。“砰、”“砰”……子弹不断地在他们身边爆炸。 “快、快,抓活的!”后面的鬼子在乌拉啦地喊。 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项青山的胳膊,项青山一只大肚匣子落在了地上。杜大炮跳过来捡起匣子枪塞在顺子的手里: “快,你和强子带着项大哥往东边玉米地里跑,我在这里把鬼子引开。” “兄弟,你--------”项青山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杜大炮举起枪向天空放了两枪,沿着土路往西面跑去。 杜大炮看着鬼子追了上来,一跃,跳进了河边的芦苇荡里,边跑边喊边打枪。鬼子全部被他吸引了过来,“嗖、嗖”的子弹不断地在他耳边炸裂。突然一颗子弹从他的肚子一穿而过。他感到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肚子里流了出来。杜大炮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去…… 暗淡的月亮已经挂在天边,东边已经泛起了白冽冽的晨光,像吊死鬼的脸。周围已经完全寂静了下来,除了蛙类的鼓噪,听不到一点声音。赵疤瘌眼他们已经不知去向。杜大炮身上的血顺着指缝噼里啪啦地往下淌着。也许是因为跑的过急,大炮一使劲的当儿,感到肚子又软又热的东西急火火地涌了出来。他低头一看,满手捧得都是棉花一样的肠衣,杜大炮软软地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把肠子塞到肚子里,然后脱下褂子捂住了肚子。 “我得赶快离开这里,一会儿天大亮了,鬼子还会来搜查的。” 杜大炮把枪掖在怀里,一手捂着伤口,向苇海深处走去…… “醒了?”杜大炮看到一个年轻的后生一只手拎了一个瓦罐、一只手提着一支酒瓶子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杜大炮本能地把手插进腰里。 “别找了,你那家伙在这里!”小伙子从炕稍的芦苇下摸出一把大肚匣子枪递给了杜大炮。 “兄弟,是你救了我?” “你是干啥的啊,昨天我把你从月亮河的芦苇荡里背回来的时候,血糊淋啦的,我还以为背回来一个‘死倒’呢!” “俺实话告诉你,俺是义勇军,打小鬼子的。你若想领赏呢,就把俺交给日本人。”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俺也是中国人,俺也恨透了小日本,他们霸占了俺辛辛苦苦开出来的地,还要抓俺做劳工,俺也是被逼得没法子才逃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 “好兄弟,你救了哥哥一命,受俺杜大炮一拜!”说着,就要起来, “哎哟!”杜大炮一抬腰,伤口撕心裂肺地疼。 “好汉,快别这样!你是打鬼子的英雄,应该受俺一拜!”李二贵赶忙把杜大炮按在炕上躺好。 “不拜就不拜,等俺伤好了,多打几个鬼子报答你老弟!”杜大炮大大咧咧地说。 “大哥快点喝点东西吧!”二贵从瓦罐里舀出白花花的鱼汤,一勺一勺地喂到杜大炮的嘴里。 “兄弟,我还真饿了,你这是什么鱼做的汤了,味道这么鲜亮!” “这是我刚从水塘里淘来的嘎鱼啊,俺娘说嘎鱼汤最养人,一般女人家做月子都要吃这个呢!”二贵笑的时候露出白白的牙齿。 “兄弟,你有没有给老哥弄点干货啊,老哥这肚子饿得紧呢!” “你肚子受伤,肠子都出来了,还吃干的?不要命啦?” “兄弟,把你那酒给老哥喝一口吧!”杜大炮看着炕上摆着二贵拿来的酒口水都流了出来。 “这可不行,酒可不是给你喝的,这酒另有用途。是一会儿留给你洗伤的。” “谢谢兄弟,还是你想的周到!” 喝过汤后,杜大炮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一些气力又回到了身上。李二贵小心翼翼地解开大炮身上的布,又点燃了碗里的烧酒,用一块干净的布蘸着酒给他慢慢地清洗着伤口。 “大哥,你这伤得可不轻啊,是不是去镇里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啊!” “不碍事,咱命贱,养几天就好了!”杜大炮大大咧咧地说。 “我操赵疤瘌眼的八辈子祖宗,等我伤好了非亲手处置了这个狗汉奸不可!”杜大炮想起昨天的事就来气。 他把昨天的事情和自己的来龙去脉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二贵。 “原来大哥是老北风的人啊!快受小弟一拜!”李二贵单腿跪地,一抱拳向躺着的杜大炮行了一礼。 “老北风”张海天原是绿林好汉,九一八事变以后的第二天,他就扯起了抗日的大旗,率领手下的弟兄们进攻了田庄台,袭击了营口变电所,给气势嚣张日本鬼子一个沉重的打击。鬼子听到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老北风”的大号也传遍了江湖,辽河两岸的百姓,听到老北风的名字,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兄弟,你也知道我大哥老北风?” “老北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兄弟我佩服得紧呢!若不是有个瞎眼老娘需要照顾,我早就去投老北风了!” “大哥,听说老北风可神了,能掐会算,会遁地潜行,神灵护体,刀枪不入,是真的吗?”二贵给杜大炮包扎好伤口问道。 “那是江湖上瞎传的,神灵护体、刀枪不入,可能吗?但我大哥仗义、侠义、仁义,武艺高强,神机妙算,的确非同一般!”杜大炮欠起身来,靠在一捆芦苇上,给李二贵讲起了老北风的故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