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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烈(暂定名) 一
李二贵从绿油油的稻田里直起腰,抹了一把汗水,抬起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忿忿地骂了一句:“他娘的,什么鬼天气,贼拉拉地热!” 天上没有一丝的云彩,地上也没有一丝的凉风。虽然不是正午,但六月里的辽西已经满地流火了。李二贵跳出水田,沿着田埂走到水洼旁的一棵歪脖子老榆树下,掏出旱烟袋,挖了一锅烟,滋溜滋溜地抽了起来。 老旱烟从二贵的口里袅袅腾腾地升起,他眯缝着眼睛扫过眼前这片稻田。已经长得一匝高的稻苗黄黄瘦瘦地站在水里,没精打采,稀稀疏疏。唉,今年雨水少,土壤里碱重,水稻可能又不会有个好收成了。 庄稼不收也得年年种,谁让咱长着嘴来着。李二贵想起前些年自己开垦的那几十亩的水田,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恼火。自打他从山东老家飘洋过海地来到这里,在辽河岸边安了家,他披星戴月,刀耕火种,一镐一镐地开出了这片肥沃的土地,每年不仅吃喝不愁,还能卖些余粮,他还指望攒几年钱娶个媳妇呢。唉,那些挨千刀的小日本啊,不仅抢占了他的田,还要抓他去做劳工。要不是在村公所打更的张大叔偷着给他递了话,他带着瞎眼老娘才连夜跑了出来,在这九河下稍的芦苇荡里安了家,现在还不知道被小鬼子弄到哪里去了呢! 与其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窝棚,在地势高一点的地方搭了一个马架子,用芦苇一层一层地堆砌,又糊上泥巴,这个房子,虽然不阔绰,倒也适用,冬暖夏凉,娘俩就在这里就算安了身。 李二贵有的是力气,他想在这苇海深处开垦几块地种点庄稼,怎么也不至于饿死老娘。这里水泡子多,鲶鱼、鲫鱼、鲤鱼满塘都是。芦苇荡里野鸭大雁丹顶鹤一群一群的,时常打些,也可以到镇上换点零花钱。就是这里地广人稀,也就三两户人家,离得也远,平时大家也不常走动。李二贵守着老娘住在这里,平时难见人影,一个二十六、七的汉子也未免感到了寂寞些。 二贵想起了大哥。李二贵的大哥李大贵在田庄台镇里的田大榜家做炮手,田家是镇上的大户,有财有势。大贵因为身手好一直在田家做把头,田老爷也看得起他,把看家护院的任务也教给了他。李大贵枪法极好,但就是好赌几把,几年下来,没攒下什么钱来,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娶上老婆。 几天前,大贵回来看他和老娘,带回一个胸大屁股圆的女人。那女人也是徐娘半老了,打扮得却妖里妖气,一身大红缎褂子紧紧地箍在的身上,前胸两只肥嘟嘟的奶子像挂着两个灯笼,绿色的花裤罩住硕大滚圆的屁股,走起路来,前胸摇摇摆摆,屁股扭扭颤颤。大哥告诉二贵,这女人是镇子里凤翔楼里的窑姐儿,名叫徐香凤,因为屁股大,外号叫“徐大腚”。徐大腚个头不高,但长得白净,一身白花花的肉,还有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年轻的时候也迷倒了很多的人。大贵说,带她回来是想给娘看看,免得娘总为他们哥两个都没有说上媳妇而忧心。 “哥,你真要娶他做老婆?” “嗨,摆个样子呗,反正咱娘眼睛也看不到。” “可你装样子的也该弄一个好一点的回来啊!”二贵看着那个徐香风就是不顺眼。 “嘿!你小子,那好看的、漂亮的、年轻的窑姐,她们能跟哥哥走吗?” “二贵,你别看她年岁大了些,功夫好着呢!不信你试试!”大贵又冲着二贵眨了眨眼说。 “少来,你还是留着自己受用吧!”二贵朝屋里望了一眼道。 “哟,你们哥俩说什么呢!”徐大腚从衣襟里抽出一方红手帕,像舞台的戏子一样甩着水袖,摇着那只肥硕的大屁股一扭一扭地摆了出来。 “没说什么呢凤姐,我兄弟夸你漂亮呢!”李大贵嬉皮笑脸地冲着她说。 “呵呵---二贵兄弟真会说话。”徐大腚摇到二贵跟前用红手帕撩了二贵一下。 “二贵兄弟长得真俊(ZUN),姐姐喜欢你!”说着,肥硕的大胸脯就靠了上去。 李二贵感到两只圆鼓鼓的大奶子紧紧地顶在他的胸前,使他透不过气来,二贵心惊肉跳,汗水叭嗒叭嗒往下淌,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凤姐,别、别……” “哟,二贵兄弟,还害臊了呢,是不是还没尝过女人味儿啊!姐姐我今天好好伺候伺候你,让你开个荤!”徐大腚上前就要解二贵的衣服扣子。 “别、别、别……”二贵猛一使劲把徐大腚推到一边,自己跑了出去。
“呵呵,这个徐大腚,真他妈的骚!”二贵禁不住笑了。二贵忘不了徐香风走时看他那幽怨的眼神。 “窑姐就是窑姐,走哪儿都不忘勾人。大哥也是的,挣俩钱干啥不好,偏偏都扔在窑子里!唉,可怜的老娘,还以为大哥真的给她带回个媳妇呢!”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云,淡淡的云彩如慢慢拉扯着的棉花,一会儿是草原,一会儿是牛羊。李二贵在鞋底上磕掉烟袋锅里的烟灰,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稻田地,又望了望身后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脸一半是黄的一半是绿的。不知什么时候,芦苇荡上头刮着白色的风,稻田地的上头有氤氲的薄雾飘荡,风一吹,烟一般乱扭。 二贵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扇动着两片黑不出溜的大脚丫子,准备再跳到水田里去给稻秧除草。 忽然,西边的苇丛里扑棱棱地惊飞了一群野鸭,遮天蔽日,把苇海的上空遮成一片灰色。接着,几只大鹤腾空而起,那苍凉的叫声把这个平时寂静的芦苇荡搅得混混暗暗。 李二贵惊觉起来,他跳起身来就往苇海深处跑去。二贵遇到过许多这样的事情,大多的时候,都是一些大型的野物逮住什么东西了。这芦苇荡里不仅鸟类繁多,狼和狐狸也很多。芦苇荡里的野兔到处都是,每每在这样的鸟雀惊飞的地方,二贵都能捡到兔子之类的东西。老娘天天吃着二贵从水沟里淘来的鱼,早都吃腻了,正好给娘换换口味。 二贵手里拎着一把锄头往芦苇深处走去,过人高的芦苇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细长细长的叶子蹭过二贵又黑又粗的皮肤上,把二贵的脸蹭得火辣辣地疼。二贵搓了一把脸,拨开芦苇向鸟惊起的地方走去。 在一个水塘边,二贵远远地看到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躺在那里,他加快脚步,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人躺在那里。这是一个中年汉子,浑身上下血糊糊一片,粗黑的脸上长者浓密的胡须,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好像死了一般。 二贵慢慢地靠了过去,用锄头够了够那人,那人好像动了一下,他蹲下身子,用手探了探他的鼻子,好像还有一丝气息。身上到处都是血,一只手还捂着肚子,二贵拿开他的手一看,白花花的肠子已经从肚子里流了出来。 “兄弟,救我!”那个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这是什么人啊,看身上的伤好像是枪伤,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唉,管他是做什么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二贵又想,不能把他弄到家里去,怕惊吓了老娘,也怕旁人眼杂,走漏了风声。 二贵想到在这苇海深处有个割苇人搭建的窝棚,深秋时节,日本人就驱赶劳工们来这里收割芦苇,他们住在窝棚里,等到芦苇收割完后,就撤走了。现在还是六月,鬼子不会来这里的。李二贵撕下身上的褂子,把那汉子肠子塞到的肚里,用布带勒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背上,往苇海深处的小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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