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明天将远行

儿子睡着了，我给他掖了掖被子，将床头灯关掉，只留一个壁灯开着。橘红色的灯光朦朦胧胧地照在孩子的身上，我搬个凳子，坐在他床边，细细地端详着儿子。

两米长的床显然已经容纳不下儿子两米多长的身躯，两只大脚悬空托在床板上。唉，再搬家的时候，我得考虑定做一个大号的床了。脚掌长着厚厚的一层脚垫，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心里掠过一阵痛楚。这些老茧，很厚、很硬，像敷在脚掌上的一块厚厚的胶皮，不知道儿子在球场上飞奔的时候，是不是很痛。明天，或许应该带他去医院，把这脚垫修一修了。17岁的孩子，哪里应该是长脚垫的年纪呢，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父母的羽翼下接受着呵护，可咱的儿子在3年前就自己出去闯天下了。

又记起了儿子白天给我讲的一件事，虽然儿子是当笑话讲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使我高兴，可我听完后，还是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儿子告诉我，他们在郑州比赛其间，因为表现、发挥的不错，教练请他们吃饭。席间，他敬教练酒，教练说，你不说出点名堂来我是不喝这酒的。儿子想了想说：

“教练，我13岁就独自走出家门，远离了父母，远离了呵护，一个人在人生地疏的地方打拼了两年。那个时候，看到人家的父母天天来接孩子上学，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我知道我父母离得远，无法照料我，我只有自己坚强，我只有告诉他们我不想家，我什么都能做。那个时候，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问寒问暖。后来，我来到了沈阳，遇到了你，你像一个兄长、一个老师、一个朋友一样的待我，我感激你，这杯酒代表我的心意，你喝吗？”

儿子说，他当时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的眼泪竟然莫名其妙地涌出，而教练什么话也没说，拿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地一瓶啤酒就灌了下去。

其实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肆意横流，我的头早已扭到了一边，怕遏制不住的泪被儿子看到。很长很长时间，我无法与儿子对话，而儿子也似乎感觉到我的心情，他笑嘻嘻地告诉我，其实是他的表演的才能太好。

那一刻，我把儿子紧紧地拥抱在怀里，泪水如决堤的水，肆意流淌。两米高的儿子，反过来轻轻拍着我，像哄一个孩子：

“老妈不哭，你看我不是很好吗？没有你们在跟前唠叨，我过得多轻松自在啊！”我知道，儿子已经会安慰人了。

“儿子，妈心里总觉得愧疚，这么小的年纪就把你打发了出去，你的同龄小伙伴们还都享受着父母的呵护呢，可你，我们什么也帮不上……”

“哈，我的朋友们都羡慕我不得了呢，少了你们的管束，少听你们的唠叨，我多自由啊！”

这话，儿子回家的时候我是听过小伙伴们说过，可当时我也听着儿子对他们说，当风雨来的时候，你们有父母遮挡风雨，我找谁啊？

橘红色的灯光温柔地照在孩子的脸上，这张稚嫩尚未脱尽的脸啊，虽然有了些棱角，有了些痘痘，有了些毛茸茸的胡须，但在我的眼里，怎么看都是个孩子。想起了前些年我们母子俩一起去学习的情景。

儿子7岁的时候，我便送他去少年宫学篮球，因为年龄小，身子弱，教练就是不收。无奈，又过了两年，我又是找关系，又是求人，在把他的名字报上了。之所以急着把孩子送去打球，其实是因为孩子的身体不好。八个月生下了儿子，一直像一颗豆芽菜一样，身体娇弱，总爱生病，为了有个好体格，我必须让他参加锻炼。又因为我和孩子的爸爸都是高个子，我断定孩子将来一定不会矮，所以给他选了一个打篮球的体育项目。

从9岁到13岁，整整4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母子风雨不误，每周三次奔走在去少年宫的路上。有时候课安排在晚上，我下班去学校接他后，二人去小饭店吃一口饭就向少年宫奔去。少年宫离我们家很远，我骑自行车带着他需要40分钟。最难熬的是冬天，天寒地冻，僵手僵脚，儿子实在冻得受不了，就下来跟着我的自行车跑。

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儿子练完球已经十点多了，外面雪已经下得有半尺厚了，我给儿子擦干了汗水，便大衣、围脖、帽子、口罩全副武装起来。风很大，雪依然没有停的意思，自行车已经骑不动了，我推着车，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走着，天很黑，路很滑。突然，脚下一滑，我摔倒了，儿子和自行车甩出很远，“儿子---儿子！”我大声地喊着，许久许久，孩子才从雪地上爬起来，走到我的面前：“妈妈，你摔疼了吗？”

这时的我已经艰难地站了起来，可是脚崴了，走路十分地吃力。我把自行车扔在道边，扶着儿子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

那个时候，虽然我很忙碌很劳累，但是跟儿子在一起，心里真的很快乐。2003年的6月，非典刚解除不久，经朋友介绍，我带着儿子来到了阜新，找一个篮球专业人士给测试一下孩子是否具有篮球方面的专业潜力。那个教练（国家少年队的教练）一看，便把我们做家长的训斥一顿，说孩子早就应该接受专业训练，我们把孩子耽误了。就这样孩子留在了阜新，13岁的儿子离开了我们。

在那段时间里，我像得了精神病一样，整天痴痴呆呆，见到与儿子不上相下的孩子就魔魔道道地跟人家说话，看着电视中一个普通的亲情情节，我的眼泪就会无法遏制地留了下来。同事们都说我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了。后来儿子教我上网，再后来，我又开始上了论坛，再再后来，我开始学着涂鸦，这样，才逐渐地从对儿子的思念中转移出来。所以当许多朋友夸我勤奋的同时，他们哪里知道，我这是在转移自己的精力呢！

这次回来，儿子只能住两晚上，明天儿子又要远行了。这次远行，是去广西的北海冬训，这一去，我将三个月见不到他了，想想今年的春节，儿子不在身边，我和先生的除夕夜将怎样度过呢？

我又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做的那个梦，一个绿色的翠鸟飞到我的面前，给我欣喜，给我快乐，可是转眼间它又飞走了，任我如何地喊它也没回来。醒来的时候，一弯冷月，一腔的思念，于是胡乱涂鸦了一首《一个梦》。现在想来，这翠鸟便是儿子了，他长大了，要远飞了！而我，作为一个母亲，只能站在这里守望着他的归来了。

     儿子翻了一个身，嘴边挂着笑容，我知道他在做梦，不知道他的梦里是阳光还是彩虹。尽管我知道风雨还不会少，但我更希望，经历了风雨的小鹰，翅膀会更硬、更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