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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的冬季 八 苏区是天是明朗的天 我外公告诉我,他在东北抗联的时候,也去过一次苏区,这使我很惊讶。我看了许多关于抗联的书籍,似乎没有看到过东北抗日联军建立了苏维埃根据地的。我甚至还常常感叹,东北抗联失败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没有建立稳固的敌后根据地。 我外公说,其实,抗联不是不想建抗日根据地,而是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疯狂剿杀,实行并屯、连坐等惨无人道的政策,许多地方根本没有条件建立根据地。汪清县的马家大屯子,就是当时最红火的抗日根据地。 1933年,我党在中共吉东省委所在地汪清的马家大屯子建立了第一个苏维埃政权。我外公说,他们是随着李延禄军长一起来这里参加苏维埃大会的。他们来到这里,看到了一种崭新的生活,他被这里的景象感染了。马家大屯子以朝鲜族居多,这里的群众组织性很强。他们有自己的红色自卫队、儿童团、妇联和妇女抗日宣传队。红色自卫队手持红缨枪和步枪,站岗放哨。若是在山沟外发现了敌伪队伍,就在树上挂白旗,若是自己的队伍,就挂上红旗,向沟里报信。如果敌军逼近,就在山头上连放两枪以示紧急。 我外公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正是冰雪消融的初春天气。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红彤彤的旗帜随风飘扬。遇到每一个朝鲜妇女,他们都笑脸相迎,尽管语言不通,但在他们绽放的笑脸上,我外公他们都感到象春风拂过心头,暖融融的。 外公他们的部队在马家大屯子的周围驻扎起来,这里新鲜的生活、欢乐的气氛、轻松的氛围以及以前所没感受过的全新生活使我外公他们十分着迷。 我外公说,在马家大屯,他遇到一个令他难忘终生的姑娘。姑娘叫朴顺姬,一个美丽的朝鲜姑娘,是当时苏维埃妇女抗日宣传队队长。外公讲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混浊是眼睛总是格外地光亮。外公说,顺姬很漂亮,个子也高,梳着一条长长的大辫子,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总是充满着笑意。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干起活来干净利落。 我外公他们驻扎下来以后,她便带领妇女宣传队的姐妹们来为战士们烧饭、洗衣服,有时候还为他们表演文艺节目。我外公当时在八道河子战斗中腿部负伤,行动很不方便,顺姬便天天来照顾我外公。顺姬时常从家里带来煮熟的鸡蛋给外公,有时还带外公去他们家里做客。外公很喜欢听顺姬的笑声,尤其是当顺姬的大辫子拂在他的脸上的时候,他的心总是颤颤的。 外公说,顺姬领导的妇女宣传队可厉害哩。那天晚上,他们部队与老百姓一起联欢,夜晚,在打谷场上,点燃一堆熊熊的篝火,火光映红了天空,映红了山野,也映红了每一个人的笑脸。会上,吉东局书记童长荣同志做了关于政治形势的报告。之后,顺姬带领妇女抗日宣传队,为部队演出了民族歌舞。飘逸的舞姿、优美的歌声,感染了每一名抗联战士。节目进行当中,顺姬突然代表妇女宣传队与红色赤卫队挑战了:顺姬提出,妇女抗日宣传队的所有女队员每人要缴一支枪,作为庆祝吉东局召开“干部大会”的贺礼。红色自卫队的代表当场应战。我外公说,当时那种热烈的场面,群众高昂的情绪,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他既为顺姬感到振奋,又为她感到忧心。要知道从敌人手里搞枪哪里那么容易?他们手中有枪的大老爷们去缴一支枪还很困难呢,况且她们一群手无寸铁的女人们! 正当我外公为顺姬他们担心的时候,有一天,顺姬兴匆匆地告诉我外公,他们妇女宣传队每人缴获了一支七九步枪,而且还超额了十四支。 顺姬他们实现自己在晚会上的诺言,我外公惊喜起来。原来,在汪清边界上,敌人正在修建图宁铁线路。筑路工人搭着帐篷睡在工地上,有一个伪军警备排34人,也搭着帐篷驻在工棚附近监视工人干活。顺姬他们进山挖野菜常常在这里路过。那些值班的伪军岗哨,看到朝鲜妇女从旁边经过,有的就过来调笑: “喂!姑娘,过来商量点事好吗?给我们做媳妇好吗?”朝鲜姑娘们有些会汉话,就乘机宣传说:“要嫁也不嫁给走狗汉奸,嫁就嫁给抗日英雄。”那天晚上她们在联欢会上发出挑战的时候,其实已经想好了,要缴伪军们的枪。 联欢会的第二天,她们就把妇女队分了几个组,分头上山,到了伪军兵棚子门口就进去找水喝,这样几组下来,就把敌人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这天中午,太阳暖暖地挂在空中,山里的树已经开始突出绿芽,绿油油的小草已经钻出地面,河沟边,山坡上,绿莹莹的野菜已经在阳光下伸展着腰肢,等着人们的采集。顺姬和妇女队的姐妹背着袋子提着筐进山了。 “喂,过来,喝点水吧!”站岗的哨兵向顺姬她们喊道。 “正渴着呢!”顺姬她们顺水推舟地走进工棚。 “嘿嘿,姑娘,嫁给我做老婆得啦!”那个斜着眼的伪军嬉皮笑脸地对顺姬说。 “行啊,只要你做抗日的英雄我就嫁给你!”顺姬给同伴们使了一个眼神,大家一起涌进了伪军的帐篷里,她们敏捷地抢过敌人放在墙边的枪: “举起手来,不许动!”妇女们端起枪对准正在打饭的伪军们。她们敏捷、果敢,又来得突然,使那些正在吃饭的士兵们目瞪口呆,缴完枪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苏区这十几天里,我外公说是他生命里最快乐的日子,他第一次感到天很蓝,水很碧,山很翠。尤其是美丽的顺姬姑娘,更是他快乐的源泉。外公说,朝鲜族姑娘都非常大方,她们敢爱敢恨,不似汉族姑娘那般含蓄。我外公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打仗十分勇敢,有一次自己一人就干掉了8个小鬼子,顺姬非常喜欢我外公讲战场上的故事,她对我外公是非常崇拜,对他照顾的也格外地周到。 我外公的伤势在顺姬的精心照顾下恢复得很快,队伍在马家大屯子休整了一段时间后,又要开赴新的抗日战场了。在我外公他们即将开拔的头一天上午,顺姬找到我外公,执意要跟他走。她说,外公的腿伤还没有痊愈,需要她的照顾,她还说,她早就想上战场亲手杀几个小鬼子,最后,她热烈地看着我外公说,喜欢上了外公,要嫁给外公做老婆。 那时候,我大梅子姥姥已经牺牲很久了。外公觉得顺姬与大梅子姥姥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外公从心眼里喜欢顺姬。但是,我外公也深知战场的艰苦,他怕顺姬适应不了那恶劣的环境。但顺姬执意要上战场,当时已经是营长的外公只好找李延禄军长做了请示。 李延禄军长做了我外公第二次婚礼的主持人。那天晚上,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屯子的上空,山坡上到处弥漫着映山红的花香。屯子中央的打谷场上,围着熊熊的篝火,战士们和朝鲜老乡们挑起了欢乐的舞蹈。朝鲜老阿妈妮们向我外公和顺姬进行了祝福,在战士们热烈的掌声中,我外公和顺姬喝起了交杯酒。我外公把我大梅子姥姥留下来的一个银手镯子亲手戴到了顺姬的手上,顺姬当场表示,一定要像我大梅子姥姥那样在战场上勇敢地打鬼子。 以后,顺姬果然表现非常出色,她机智勇敢,在战场上一点也不次于须眉,不久便成了妇女团的一个女连长。因为顺姬个头较高,打仗做事颇有男人的风格,所以战友们都叫她大朴。 大朴跟随我外公在战场上奔波了6年,他们风里来,雨里去,在冰天雪地里与鬼子周旋,立下了许多战功。1939年的9月,大朴担任四军被服加工厂的厂长。在一次转移中,她掉队了。当时,她身后背着厂里唯一的一台缝纫机,前面抱着5岁的儿子。那天小鬼子追的很紧,部队的行军速度很快,谁也没有注意到大朴掉队。 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顿饱饭了,儿子雪生饿得哇哇地哭,大朴发现一棵梨树的树梢上还有两个梨,她就放下儿子和机器,用石头将梨打下,递给儿子,可当她背起孩子继续行军的时候,发现队伍已经走出很远。 后面的敌人离得很近,大朴不时听到枪声,前面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河面很宽,河水很深。大朴把儿子放在河岸上,告诉他别动,她一会儿回来接雪生,就先背着机器就先过河了。之所以先背机器,是因为大朴知道,这台缝纫机是抗联的命根子,漫长冬天抗联战士的衣物都需要它来做。大朴把机器运到对岸,放到草丛中藏好,她开始回到对岸接儿子。她还没走到河心,就发现5岁的儿子已经自己下水,向她走来。她惊得大喊“雪生,站着别动!”可孩子还是一步一步地往水中走去。原来,一群鬼子已经赶到了河边,雪生害怕才往妈妈这边奔来。 这时,只听到“砰”地一声,雪生不见了,河流上红色的血水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雪生-------”大朴像发疯一样朝着儿子奔去,她追了一会儿,除了看到红色的血水,湍急的河流中根本看不到儿子的尸体。 河岸上的鬼子端着枪对准大朴嘎嘎地笑着,大朴站在河流里愤怒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那个三角眼的鬼子。尽管当时所有的鬼子都端着枪对准着她,可不知为什么大朴就认定一定是那个三教眼开的枪打死他儿子的。大朴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三角眼,燃烧的怒火似乎要将三角眼烧成灰烬。三角眼心虚了,不知不觉中低下了脑袋,岸上的鬼子都愣住了,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母亲的愤怒会达到这样的程度,从来不知道目光具有这样的威慑力,都情不自禁地放下了枪…… 大朴将那个三角眼死死地记在心里,然后转过身向对岸走去。当她快要到达对岸的时候,“砰、砰”又是一阵枪响,大朴倒在了水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