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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泡之战 我外公给我讲起36年的一段往事,情绪异常激动。当谈起日本鬼子令人发指的兽行的时候,我外公花白的胡子因愤怒而翻翘起来,满是沟壑的脸上显得无比的气愤,本已混浊的眼睛因愤怒而光亮起来。那是1936年的2月,我外公当时在周保中五军的一师三团。当时他们师接到任务从額穆向宁安西南镜泊湖一带转移,去完成扩大游击区的任务。 那正是三九天最冷的天气,滴水成冰,呵气成霜。大雪早已将老爷岭盖得严严实实,大烟炮的天气已经持续好多天了,一师的很多战士们还穿着露脚趾的单鞋。外公说,他的脚趾就是那个时候冻掉的,那个时候,队伍中冻掉脚趾、手指、甚至耳朵的是常有的事情。部队开到距东京城十五里远的吊水楼一带,正赶上旧历的春节。我外公他们团里许多战士都是这里的农家子弟,当地的老百姓自然把战士们当作了亲人。杀猪宰羊,盛情款待,又正逢大年,村里这个喜庆啊,我外公说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那样兴奋过。村里的大娘大嫂们看到战士们冰天雪地里还穿着单衣单鞋,心疼得不得了,他们连夜为战士赶做军鞋。 那些天,村里的家家户户忙乎年的是老爷们和孩子们,所有的妇女都在打袼褙,纳鞋底,做棉鞋。夜晚,灯火通明,妇女们围在的松明火旁边抢做军鞋,一个师的战士啊,几千双鞋子,一针一线,她们都熬红了眼睛。 这时,从东京城传来消息,说日军又出扰的动向,但师部认为,大过年的,敌人未必出动,即使出动,这里地形复杂,连绵不断的大石山是消灭敌人的最好地形。因此,师长李荆璞决定,如果敌人来了,就在莲花泡消灭敌人。 2月27日,驻城日军和伪军27团第3营夜间出动,向莲花泡秘密前进,另有伪军33团自东京城二马莲蓬河出发,并向吊水楼以外地区进发,企图切断我军交通联络。 2月28日,老天干巴干巴地冷。天刚拂晓,莲花泡东石岗子屯还处在一片安静的睡梦中。突然,屯里的狗一阵紧着一阵子地狂叫起来,接着,我外公听到村外,噼哩叭啦地传来阵阵的枪声。 “不好啦,鬼子进屯了!”房东大伯敲着铜盆大喊起来。接着,我外公听到紧急集合的号声,只有几分钟的工夫,队伍已经集合完毕。李荆璞师长站在队伍前“同志们,敌人来势汹汹,我们一定要坚决顶住,马上投入战斗!” 然后命令三团长王汝起:“王团长,带领三团占领村头阵地,给我狠狠地打!” “是!” 敌人像蝗虫一样涌进村子,战斗很激烈。两个小时后,师部及第一团驻地被敌围攻,李师长命令一团就地抗击,二团自右反击,战斗从拂晓打到下午四点多钟,已经激烈到白炽化的程度了。外公所在的三团,以及师部所在的一团已经被敌人团团包围,伤亡很大,但战士们依然非常英勇。 回忆起那次战斗,我外公心绪难平。我外公说,2月28日,那天出奇地冷,白毛风裹着雪片,像刀子一样勒在战士们的脸上。可是战士们早已打红了眼睛,谁都没觉得冷,帽子、手闷子都扔到一边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 我外公他们依托着岩石、大树,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疯狂地进攻。山坡上、壕沟里,到处是血肉横飞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抗联战士。 下午四点多,太阳已经靠山了,血色的日光把天边染得通红。这是敌人的第几次进攻了?外公已经不记得了。我外公说李荆璞师长正在组织力量准备反击的时候,突然,从敌人的阵地上射来一排炮弹,爆炸的炮弹烟雾弥漫,看不见人,不一会儿,便有数十个战士轰然倒地! 我外公说那个时候,他感到头昏脑胀,两眼发黑,呼吸急促,胸口感到什么东西在堵着一样。 “快趴下!”我外公在懵懵懂懂中,听到了李师长的一声大喊。他赶紧趴到地上,把脸埋在雪地里,才感到透过一口气。过了一段时间,我外公感到呼吸流畅起来。这时候,山下的敌人带着防毒面具正在一步一步地向我外公他们逼近,鬼子那叽里哇啦的叫声在炮火的间歇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给我狠狠地打!”李荆璞师长两只眼睛冒着火。 一阵猛烈的火力攻击之后,趁着小鬼子被暂时压下去的时机,李师长迅速组织我外公他们分路撤退,并留下了第二团的两个连掩护。 那是下午的四点多钟,狂风卷着积雪尖锐地咆哮着,西边的残阳如血一样的光惨淡地照在老东石岗上。瑟瑟的寒风中,掩护部队撤退的二团四连马连长带来着剩下的十九名战士陷进了敌人的重重包围中。为了迷惑敌人,缩短打击距离,马连长命令战士们停止射击潜伏在灌木丛中。 枪声平息下来,日军指挥官田中佐挥舞着洋刀,耀武扬威地指挥士兵打扫战场,这时,“嘭!嘭!”一阵枪响,潜伏在树丛中的马连长端起手枪,子弹在田中身上穿了数个窟窿,田中像一个木桩一样倒在雪地上。接着,战士们的仇恨的子弹,愤怒地飞向了敌群。霎时间,又有数十个鬼子倒在了地上。 敌人做梦也没想到,自以为战斗已经结束后又有数十余名官兵见了阎王。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敌人发疯了,他们的机枪疯狂地向树丛中狂扫,顿时,十九个勇士倒在血泊里。 风在怒吼,林在呼啸,地动山摇。鲜血染红的雪在风中飞舞,浓重的血腥在空中弥漫…… 鬼子疯了,野兽的性情在这个傍晚的黄昏中再一次迸发出来。一群发疯的野兽,将倒下的抗联战士的胸的脸戳得目不忍睹,战士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落在雪野上…… 当周保中军长带领着部队赶到莲花泡的时候,见到的只有42具抗联战士残缺不全的尸体,而其余那些战士已经血肉横飞,根本找不全谁是谁的尸身了。 我外公说,周军长愤怒极了,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他驰骋疆场有二十几个年头了,南征北战走过大半个中国,深知战争的残酷的,但在东北的抗日战场上,日本法西斯灭绝人性的罪恶行径,无数次地使用这些违背人道主义,被世界法律禁止的细菌、毒气老残杀中国人的罪行,使他无法抑制自己情感。周军长悲愤地说:“同志们,中日两国虽是近邻,但今日之仇不共戴天!我们一定牢记这笔血债,血债要用血来还!” 有坟墓的四十二个烈士和许许多多没有坟墓的烈士静静地躺在山岗上,周保中军长亲自将一个木牌立在烈士的墓地前,上面镌刻着他和一师的同志们集体创作的两首诗: 江水映斜晖,黑山云雾飞, 镜泊湖上,涛光苍茫, 白昼起寒微。 山麓到清溪,湖畔碧野, 荒山蓬蓬,英雄去不回。 天涯芳草悼忠魂,旌旗伟。 义气轻生死,英风永世垂。 壮志未酬啼遍野, 宿夜惊雁,泣西风悲。 二月二十八,追恨志天涯, 血溅青石,尸陈遍野,白骨枕黄沙。 慷慨奋捐生,四十又二名, 豪气贯长虹,壮烈长铭齐, 永震敌胆惊。 回首江山依旧,奴肆纵横。 深仇积恨何时了, 废墟千里,遍地起悲声。 掩埋了烈士的尸体,我外公他们怀着复仇的烈火,悲壮地出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