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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自由的父亲 作者/少波先生
父亲是向往自由的。孩提时,为了自由竟偷偷离家参加了八路军。为了人民的自由和解放,付出年轻的身躯一直征战在打日本打老蒋的战场上,差点献出自己的生命。父亲的一生为自由而战为自由而生,却连自己也万万想不到,解放后竟为自由说了句话,却倒在了自己人面前,失去了自由。 母亲去世前整理父亲的遗物,曾把父亲生前保存的一堆反右的文革的材料交给我。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连夜读了起来,有些细节反复读了多遍,我多年来心中藏着的“父亲究竟是什么原因被打成右派”的迷终于解开了。原来,父亲是在党的民主生活会上,给党内的一个同志提了一个意见,而这个意见仅仅是一句话!这种话,那到现在来看,是最普通不过了,而在50年前,竟成了一个人被剥去自己的理由!父亲生前在没平反前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现在彻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想到了现在我们每天不离手的互联网,想到了年轮,想到了博客。我们写年轮,我们写博客,我们是何等的自由,我们是何等的潇洒!我们有了写作的自由,我们再也不会像“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作者那样莫名其妙地砍头,像胡风那样在监狱里遭受长期的非人折磨,像老舍那样不堪凌辱而死,像父亲那样为一句话而终生受辱。 为父亲平反,是在父亲患肝癌病入膏肓时的病榻上。组织上来人给父亲宣读平反决定,并要父亲在文件上签字。这时的父亲已经虚弱到连签字的力气也没有了。我记得父亲签的名字是歪歪扭扭的,好像显出了一种痛苦,一种悲哀,一种无奈。但这时,父亲还没有真正恢复自由。父亲说,我是40年入党的党员,我死了给我盖上党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啊!而这党旗是在父亲去世后两年才发下来,盖在父亲的骨灰盒上的。原因是盖党旗要经过组织审查,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盖的。今年六月,在母亲去世一周年之际,我将母亲和父亲的骨灰一起合葬在了仙鹤陵,母亲和父亲终于团聚了,父亲也终于自由了。 父母始终不愿意跟我们讲57年后父亲所受到的非人待遇,尤其是文革中被打的那些经历。但我在与父母的生活中,隐隐地察觉父亲和母亲那种痛苦的心情和向往平反向往自由的心情。为了自由,父亲在文革中伙同许多被错划为右派的同事一起到北京上访,谁知上访不成,竟又戴上了“右派翻案集团”的帽子,又开始了非人的待遇。文革是那样的荒唐,在道德颠覆的同时又是道德至上。我憎恶文革,却又在文革40周年的今年6月买了一本记述文革的书,我想,这是对这段难忘的历史最后的纪念。 当然,父亲的悲剧是在大环境下形成的,不能埋怨或者指骂哪个人。但是我却始终对那个“大义灭亲”揭露父亲的人表示不屑和痛恨。这人父亲生前时常提到,现在要是活着也要90岁了吧。想起这人的同时,想起了季羡林先生的一句名言:“现在人们有时候骂人为畜生,我觉得这是对畜生的诬蔑。畜生吃人,是因为它饿。它不会说谎,不会耍刁,决不会先讲上一大篇必须吃人的道理,旁征博引,洋洋洒洒,然后才张嘴吃人。而人则不然。”季老在这里婉转地骂人,骂有些人竟然连畜生都不如。就像对父亲落井下石的那种人。 飞翔是鸟的天性。一只笼中的鸟无论被囚禁多久,一旦打开笼门,它就会展翅高飞,直扑蓝天。所以说,自由是鸟的天性。现在,我们都是像鸟一样的自由人――天高任鸟飞,我们可以做我们想做的任何事(当然不能做违法的事)。这正是父亲一直向往的。我在网络上自由地说这些话,算是对父亲向往自由的一点安慰吧。 |
